数学竞赛辅导课被安排在每周三下午学后。当许知夏赶到指定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近二十名同学。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江叙白——他依然穿着那件白色衬衫,低头在做题,与周围三三两两交谈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许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他斜前方的空位。刚坐下,辅导老师便走了进来,是学校特聘的数学竞赛金牌教练,罗老师。
“竞赛不是儿戏,”罗老师开门见山,在黑板上写下一道极其复杂的函数题,“能解出这道题的人,才有资格留下。”
教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许知夏盯着题目,眉头紧锁。这道题远超平时课堂难度,她尝试了几种思路都陷入死胡同。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眼角余光瞥见江叙白已经放下了笔,似乎早已完成。他正望着窗外,眼神飘忽,仿佛思绪已飞向远方。
一小时后,罗老师收上答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完全解出,许知夏勉强得出了部分正确结果。
“江叙白同学的解法最为简洁巧妙。”罗老师展示了他的答题过程,教室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许知夏回头望去,江叙白却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下课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没带伞的同学挤在教学楼门口,议论纷纷。
“听说江叙白初中时就得过省赛一等奖,为什么转到我们学校啊?”
“谁知道呢,反正怪人一个,整天独来独往。”
许知夏皱皱眉,正准备转身回教室等雨停,却看见江叙白独自一人走入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
“江叙白!”她下意识喊出声,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伞,“我们一起走吧。”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雨水顺着他黑亮的发丝滑落,白色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那一刻,许知夏觉得他像一只不愿寻求庇护的流浪猫,倔强而孤独。
“不用。”他简短回答,却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许知夏撑开伞,走到他身边:“至少送到宿舍区吧。”
最终,他默许了。两人共撑一把伞,在滂沱大雨中默默前行。伞下的空间狭小,许知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雨水的清新气息。
“那道题,”江叙白突然开口,“你的思路是对的,只是忽略了三角代换。”
许知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辅导课上的题目:“你是怎么想到用那种方法的?”
“观察。”他说,“数学模式就像鸟类的飞行轨迹,看似随意,实则有其内在规律。”
快到宿舍区分岔路时,一阵微弱的啁啾声从路边的灌木丛传来。江叙白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轻轻拨开枝叶——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正在雨中瑟瑟发抖,似乎是从巢中跌落。
“它活不成了。”一个路过的同学瞥了一眼,“这么小,没有母鸟照顾肯定死。”
江叙白却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雏鸟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跟我来。”他对许知夏说,语气中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们来到学校后门附近的一处老旧平房。许知夏从不知道校园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墙壁斑驳,但门前的小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江叙白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简洁得近乎朴素,却堆满了书籍和各种植物。
“你住这里?”许知夏惊讶地问。
“我母亲是学校的园艺工。”江叙白平静地说,一边熟练地找来一个纸箱,铺上软布,为雏鸟制作临时小窝,“她出差了,我暂时看家。”
许知夏怔住了。那些传言中“不光彩”的职业,原来只是平凡的校园园丁。她看着江叙白用滴管小心地给雏鸟喂水,眼神专注而耐心,完全不像传言中那个暴力的问题少年。
“为什么要转学?”许知夏鼓起勇气问,“因为那次打架?”
江叙白的手顿了顿:“那个人说我母亲是‘扫地婆’,不配参加家长委员会。”他的声音很轻,“我确实打了他,打断了他的鼻梁骨。但我不后悔保护母亲的尊严。”
许知夏沉默片刻,然后说:“我能理解。”
江叙白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他们说我什么?”
“说你只会读书,冷漠,不好接近。”
许知夏笑了:“看来我们都被人误解了。”
雨渐渐小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洒下金色光芒。江叙白将小窝放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摆着几盆多肉植物和一排鸟类摄影照片。
“这些是你拍的吗?”许知夏指着照片问。每一张都捕捉到了鸟类最生动的瞬间——白鹭展翅、麻雀嬉戏、一只啄木鸟正在树干上敲击。
江叙白点点头:“母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与世界交流的方式。我的方式是通过镜头和数学公式。”
许知夏看着窗台上的雏鸟,它已经不再发抖,安静地睡着了。“它能活下来吗?”
“不确定。”江叙白轻声说,“但至少我们给了它一个机会。”
离开小屋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天际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江叙白将许知夏送到宿舍楼下。
“谢谢你的伞。”他说,然后补充道,“周三的辅导课,我可以提前半小时到教室,如果你有不懂的题目...”
“我会去的。”许知夏连忙答应,“谢谢。”
回到宿舍,沈岁立刻凑过来审问:“我看到你和江叙白一起走的!什么情况?”
许知夏望向窗外,彩虹依然悬挂在天际。“没什么,”她微笑着说,“只是发现,有些人就像数学题一样,表面复杂,实则内有乾坤。”
那天晚上,许知夏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我看见了雨中的雏鸟和真实的江叙白。也许成长的过程,就是学会不通过传言,而是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
她期待着下一次的数学辅导课,不只是为了题目,更是为了那个在雨中为雏鸟撑起一片天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