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如瀑，倾泻而下。
沈燃站在发布会舞台中央，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将他设计的“灵境”系统渲染得如同一个触手可及的梦幻世界。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却压不住眉眼间那份属于技术天才的锐气与张扬。
“所以，‘灵境’不仅仅是一个虚拟现实系统，”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清亮而自信，“它是一把钥匙，旨在重新定义人类与数字信息的交互边界。”
台下座无虚席，业界精英、投资人、媒体记者济济一堂。人群中不时发出低声的赞叹，摄像机的闪光灯将他本就出色的五官映照得更加耀眼。他的公司“燃点科技”成立仅三年，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以燎原之势成为业界最受瞩目的新星。
问答环节，一个尖锐的问题被抛出：“沈总，众所周知，在沉浸式交互领域，顾氏集团旗下的‘宙斯’系统一直是行业标杆。‘灵境’的诞生，是否意味着您正式向顾氏宣战？”
这个问题让会场瞬间安静了几分。顾氏集团，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是悬在无数创业公司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沈燃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弧度，那是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无所畏惧的挑衅。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清晰地说道：“我们尊重顾氏取得的成就。但时代在前进，技术会迭代。‘灵境’的目标，从来不是对标某个已有的产品……”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随后，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我们的目标，是重塑规则，是定义未来。”
一瞬间的寂静后，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番毫不谦虚的言论，配合他此刻光芒万丈的形象，完美地诠释了何为“风头无两”
发布会后的酒会设在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夜色迷人，城市的霓虹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沈燃被一波又一波前来祝贺和攀谈的人包围着，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但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度兴奋，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他找了个间隙，端着一杯香槟，走到了露台边缘，想吹吹风，透口气。
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他松了松领带，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心中涌动着事业即将步入新阶段的激荡。然而，在这激荡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悄然浮现。站得越高，有时反而会觉得越发孤独。
“很精彩的演讲，‘重塑规则，定义未来’，气魄惊人。”
一个低沉的、带着独特磁性的男声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沈燃循声回头。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正倚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香烟，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他穿着比夜色更浓的定制西装，身姿挺拔，气质冷峻。廊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显得深邃而难以捉摸。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平静，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落在沈燃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以及一种……仿佛看到某种有趣事物的玩味。
沈燃认得这张脸。或者说，在这个圈子里，没人会不认得这张脸。
顾晏。
顾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那个他刚刚在台上间接“挑衅”过的对象。
他竟然来了自己的发布会？还如此悄无声息？
一丝意外和警惕瞬间掠过沈燃心头，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脸上重新挂上商务化的微笑：“顾总？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真是让敝公司蓬荜生辉。”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语气礼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顾晏并未在意他的疏离，踱步走近，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他目光扫过沈燃因为喝酒和兴奋而微微泛红的眼尾，声音听不出情绪：“沈总的产品理念很超前，我想不来亲耳听听，会是遗憾。”
“顾总过奖了。”沈燃保持着警惕，“在您面前谈技术，怕是班门弄斧了。”
“不必谦虚。”顾晏的视线仿佛有重量，缓慢地扫过沈燃的眼睛，“我看过你们团队之前发表的几篇论文，关于神经交互延迟的优化算法，想法很独特，跳出了现有的框架。”
沈燃微微一怔。
那几篇论文发表在相对专业的期刊上，并非大众读物。顾晏不仅看了，还能精准地点出核心价值。这说明，他今天的到来，绝非一时兴起。
这位商业巨擘，早已将“燃点科技”放在了观察名单上，并且做了深入的功课。
“看来顾总对我们这些小公司，还真是关注。”沈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顾晏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刺，反而微微颔首，坦然承认：“有价值的创新，都值得关注。尤其是在它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的城市夜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顾氏近年来在底层技术架构上投入很大，但似乎在应用层的创新上，步伐慢了。市场需要鲶鱼，‘灵境’的出现，很有趣。”
这番话，既肯定了沈燃的价值，又隐隐透露出顾氏庞大的体量和深不可测的积累。他没有将“灵境”视为威胁，而是定义为一条“有趣的鲶鱼”。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沈燃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有这般说话的资本。
“所以，顾总今天是来……”沈燃试探着问，是宣示主权？还是发出收购的信号？他脑中闪过无数商业场上常见的戏码。
顾晏转回头，深邃的目光重新锁住他，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变得专注而直接，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看进沈燃的内心深处。
“我来，是想亲眼看看，”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像大提琴的鸣振，敲打在人的心弦上，“能说出‘定义未来’这种话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晚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木质香气，与酒会里甜腻的酒香和香水味截然不同。
沈燃对上他的视线，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那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不像是在评估一个项目，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势在必得的猎物。然而，在这审视之下，似乎又藏着一种极深的、难以辨明的欣赏。
这种复杂的感觉，让沈燃一时忘了该如何回应。
顾晏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微微前倾了少许，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距离。这个动作打破了安全的社交界限，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仿佛要分享秘密的亲昵。
“沈燃，”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省略了生分的“沈总”，“你很耀眼。比我想象的，还要耀眼。”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燃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被竞争对手、尤其是被顾晏这样的男人如此直白地称赞，感觉无比怪异，却又诡异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那份不为人知的、渴望被真正“看见”的虚荣。
他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对方的节奏带偏：“顾总谬赞了。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坚持自己，本身就是最难得的事。”顾晏直起身，恢复了之前那种矜贵的距离感。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质地极为考究的名片，纯黑的底色，上面只有一串手写体风格的烫金电话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公司logo。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他将名片递向沈燃，动作自然，仿佛理所当然，“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也许在未来，我们会有合作的可能，而不仅仅是竞争。”
沈燃看着那张名片，没有立刻去接。这不再是一张简单的名片，它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金字塔顶端发出的、含义不明的邀请。是机遇，还是陷阱？
顾晏的手悬在空中，没有丝毫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笃定他最终会接下。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城市的喧嚣作为背景音。
最终，沈燃抬起手，接过了那张触手微凉的名片。光滑的材质握在指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谢谢。”他说道，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干涩一些。
顾晏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最后看了沈燃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夜海，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期待你的消息，沈燃。”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背影挺拔而从容地消失在露台入口的灯光阴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燃独自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名片冰凉的边缘。晚风吹拂着他发热的耳根，却吹不散心头那团被顾晏亲手点燃的、混乱而灼热的迷雾。
他刚刚站在事业的巅峰，接受万众瞩目，感觉世界触手可及。
可现在，那个男人仅仅出现了十分钟，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一张没有署名的名片，就让他脚下坚实的土地，仿佛瞬间变成了布满迷雾的棋盘
他低头，看着名片上那串金色的数字，在夜色中泛着幽微的光。
顾晏……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自己接下这张名片，究竟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广阔天地的大门，还是……亲手推开了那扇名为“万劫不复”的命运之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