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声的影子

秦昱将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按类别归进档案柜时，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轻响。他动作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文件夹边缘的烫金公司标识，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迎向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顾清走在最前面，深灰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步履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慵懒与压迫感。他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另一只手松松搭在裤袋里，侧脸线条冷硬，却偏生有双桃花眼，此刻半眯着，像是刚从一场冗长的酒局里脱身，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怠。

“顾总。”秦昱低头，声音平稳得像电脑合成音，“您让法务部准备的并购案补充协议，已经放在您办公桌上了。另外，下午三点和欧洲分部的视频会议，设备已经调试完毕。”

顾清“嗯”了一声，鼻音很轻，听不出情绪。他没看秦昱，目光越过他，落在紧随其后的人身上时，那点冷硬忽然就化开了些，连声音都染上温度：“林羽，脸色怎么这么差？早上让张妈给你炖的燕窝喝了吗？”

跟在顾清身后的林羽连忙停下脚步，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Omega特有的温顺气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散开。他微微屈膝，声音软糯：“喝了的，顾总。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的。”

“没睡好？”顾清挑眉，伸手自然地拂过林羽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些微的凉意，“又玩游戏到半夜？说了多少次，Omega要作息规律，不然腺体容易出问题。”

语气里带着点责备，眼神却分明是纵容。林羽低下头，小声嘟囔：“就玩了一小会儿……”

秦昱站在旁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能清晰地闻到林羽身上那股清甜的信息素味道，混着顾清身上冷冽的松木香气，形成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亲密氛围。这种场景，他看了三年，从最初的心脏抽痛，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紧绷。

他是顾清的助理，却更像个隐形人。负责处理顾清工作上的所有琐事，从行程安排到文件审核，事无巨细。可顾清对他，永远只有工作指令，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反倒是林羽，那个名义上的贴身秘书，其实更像个被宠坏的金丝雀，不用处理任何实质性工作，只需要每天陪在顾清身边，陪他吃饭，陪他出席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就能得到顾清全部的关注。

电梯到了顶层，顾清率先迈步出去，林羽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笑声偶尔飘过来，像细小的针，扎在秦昱心上。秦昱落后半步，手里提着顾清随手放在他那里的外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进总裁办公室，林羽熟练地接过顾清的公文包，又转身去茶水间准备咖啡。顾清则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随手翻看起秦昱准备好的文件，眉头微蹙：“这份报告里的数据，再核对一遍，我看有几处不太对。”

“好的，顾总。”秦昱应声，上前一步想拿起文件，林羽却端着咖啡过来了。

“顾总，您的蓝山，加了半块糖。”林羽把咖啡杯轻轻放在顾清手边，眼神亮晶晶的，“我尝了一口，温度刚好。”

顾清抬眸看他，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还是你细心。”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却没再提让秦昱核对数据的事，反而对林羽说：“晚上有个酒会，穿我上周给你买的那件银色西装，好看。”

林羽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顾总！”

秦昱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默默收了回来。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道：“顾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核对数据了。”

顾清这才像是想起他，头也没抬地挥了挥手：“去吧。”

秦昱转身离开办公室，关上厚重的实木门时，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顾清的声音：“下午没什么事，你在休息室睡会儿，我让秦昱把文件送过来就行。”

门彻底合上，隔绝了所有声音。秦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顾清身上的松木香气，霸道又极具侵略性，像Alpha天生的领地标记，让他这个隐藏的Omega本能地感到一丝压迫，却又该死地贪恋。

三年前，他刚从大学毕业，作为实习生进入顾氏集团。第一次见到顾清，是在公司的年会上。那时的顾清站在聚光灯下，意气风发，谈笑风生，轻易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秦昱躲在角落，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之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后来，他凭借优异的表现留任，成了顾清的助理。他知道自己是Omega，也知道顾清是顶级Alpha，他们之间隔着天堑。更知道顾清身边从不缺Omega，那些或明艳或温柔的身影，像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林羽不过是其中停留得最久的一个。

可喜欢这种事，一旦生根，就很难拔除。他只能把这份感情死死藏在心底，用专业和冷静武装自己，做好一个助理的本分。他看着顾清带不同的Omega回那栋位于半山的私人别墅，听着公司里关于顾总私生活的各种传闻，甚至有一次，他去别墅送文件，亲眼看到几个打扮妖娆的Omega从里面出来，笑语盈盈地和顾清道别。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偷窥者，守着一份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秘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品尝着酸涩。

回到自己的工位，秦昱打开电脑，开始核对那份报告的数据。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跳动，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滑过键盘，不小心按到了一个快捷键，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去年公司团建时拍的，背景是碧海蓝天，顾清站在人群中间，微微侧着头，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笑得张扬又耀眼。而他自己，站在人群的边缘，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身影，眼神里的倾慕几乎要溢出来。

秦昱迅速关掉文件夹，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他想，就这样吧。能这样远远看着，或许就已经是奢望了。

傍晚时分，秦昱把核对好的报告送进总裁办公室。顾清正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今晚？不了，有点累。把别墅那边收拾一下，我晚点回去。”

挂了电话，他看到秦昱，随口道：“报告放那儿吧。对了，晚上不用给我安排司机，我自己开车回去。”

“好的。”秦昱放下文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顾总，您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还是让司机……”

“啰嗦。”顾清打断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知道分寸。”

秦昱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能闻到顾清身上信息素的波动比平时活跃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是快到易感期了吗？他心里掠过一丝担忧，却不敢表露分毫。

这时，林羽从休息室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看到顾清，立刻清醒过来：“顾总，要走了吗？”

“嗯。”顾清站起身，拿起外套，自然地递给林羽，“去把车开过来。”

“好嘞！”林羽接过外套，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顾清整理着袖口，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秦昱，淡淡道：“没别的事，你也下班吧。”

“顾总，”秦昱看着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您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需要我提前准备些抑制剂吗？”

顾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皱起眉：“不用，林羽会准备。”

语气疏离又带着点警告，仿佛秦昱的关心是多管闲事。

秦昱的心沉了下去，他低下头，声音低哑：“抱歉，顾总，是我越界了。”

顾清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秦昱一个人，空旷而安静。他站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缓缓走到办公桌前，看到顾清刚才喝剩的半杯咖啡，杯沿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唇印。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个位置，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问他周末回不回家，说给他寄了些他喜欢吃的点心。秦昱回复“回”，指尖却有些颤抖。

他想起母亲一直催他找个合适的Alpha稳定下来，可他心里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再容下别人？

拿起外套，秦昱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电梯下降时，他看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神疲惫。

他想，或许他该辞职了。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彻底失去看到顾清的机会。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无声的影子，他也想再靠近一点，再久一点。

电梯门打开，大厅里灯火通明。秦昱看到顾清的车正缓缓驶出公司大门，副驾驶座上，林羽侧着头，正对着顾清笑，眉眼弯弯，幸福得刺眼。

秦昱站在原地，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慢慢转过身，走向地铁站的方向。晚风吹过，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凉意，他裹紧了外套，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的暗恋，就像这漫长的黑夜，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光亮。而顾清，是那遥不可及的星辰，璀璨夺目，却从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