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是被手机震醒的。凌晨三点，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心脏骤然缩紧——顾清。
他几乎是滚下床接起电话，指尖还带着未褪尽的睡意，声音却强迫自己稳下来：“顾总？”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像是酒吧或会所，隐约有音乐和笑闹声。顾清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明显的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秦昱，你现在……过来一趟。”
“请问地址是？”秦昱迅速摸过床头的笔和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顾清报了个地址，是城中有名的私人会所“鎏金阁”。秦昱记下地址，又问：“需要我带什么吗？比如文件或者……”
“不用。”顾清打断他，语气含糊了些，“就你过来。”
电话挂断了。秦昱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顾清很少在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更别提是在这种地方让他过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换好衣服。镜子里的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那是长期作息不规律留下的痕迹。他洗了把冷水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目光扫过洗手台角落那支未拆封的抑制剂——那是他上次担心顾清易感期，悄悄准备的，却终究没送出去。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把抑制剂塞进了口袋。
驱车赶到鎏金阁时，门口的侍者显然认识顾清的车，恭敬地引他进去。穿过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大厅，秦昱被领到一间包厢门口。侍者刚要敲门，秦昱拦住他，低声道：“我自己进去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包厢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和各种信息素的味道——有甜腻的花香，有醇厚的果香，层层叠叠，几乎要将人淹没。包厢里光线昏暗，闪烁的射灯照在一群扭动的身影上，顾清坐在沙发正中央，指间夹着酒杯，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
他身边围着几个Omega，有男有女，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正试图逗他开心。其中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的Omega靠得最近，手指几乎要碰到顾清的手臂，声音娇媚：“顾总，怎么不喝呀？是不是我们陪得不好？”
顾清没理她，只是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秦昱站在门口，像个闯入者，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身上的气息干净而克制，带着点淡淡的雪松味——那是他特意用的信息素屏蔽剂，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也为了掩饰自己Omega的身份。
“顾总。”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音乐。
顾清闻声抬眼，看到是他，眼神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自己叫了人过来。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对周围的人道：“都出去。”
那些Omega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甘，但没人敢违抗顾清的命令，悻悻地离开了包厢。音乐被关掉，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顾清揉了揉眉心，将酒杯放在茶几上，酒液晃出些微涟漪。“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秦昱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正，等着他的吩咐。
顾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制什么情绪。他看着秦昱，眼神复杂，带着酒后的迷离，还有些秦昱读不懂的东西。“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跟着我多久了？”
“三年零七个月。”秦昱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数字，他早就刻在了心里。
顾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挺久了。”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你说，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秦昱愣住了。他从没听过顾清说这种话。在他眼里，顾清永远是自信甚至自负的，像个掌控一切的君王，从不屑于自我怀疑。
“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顾清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半杯，“他们图我的钱，图我的地位，我知道。我也乐得给，各取所需罢了。”他仰头喝了酒，喉结滚动，“可有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茶几上的空酒杯，眼神放空。
秦昱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他看着顾清此刻落寞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玩世不恭的顾总判若两人。他忽然想起公司里的传闻，说顾清的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他年纪轻轻就接手了濒临破产的顾氏，硬生生扛着压力走到今天。这些年的风光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顾总，”秦昱轻声道，“您不必这样说自己。”
顾清抬眼看他，目光锐利了些，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你好像……从来都不对我提要求。”他笑了笑，带着点探究，“别的助理，要么想升职，要么想捞好处，你呢？秦昱，你跟着我，图什么？”
秦昱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瞬间升温。图什么？图你无意间的一个眼神，图你偶尔的一句夸奖，图能每天看到你……这些话他怎么敢说出口？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慌乱，声音平稳地说：“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顾氏给我的平台很好，我很珍惜。”
顾清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林羽呢？”他忽然问，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天气，“他今晚没来？”
秦昱握着膝盖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林秘书说他有点不舒服，向您请过假了。”他如实回答。其实他知道，林羽是约了朋友去看演唱会，只是找了个借口向顾清请假。顾清当时挥挥手就准了，显然没放在心上。
“哦，不舒服啊。”顾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喝酒的速度更快了些。
秦昱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顾总，您喝得太多了。”他忍不住劝阻，“您的胃不好，这样对身体不好。”
顾清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你倒是记得清楚。”他语气不明，“比林羽清楚。”
秦昱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清忽然笑了，带着点醉后的痞气：“秦昱，你说……要是我现在把你标记了，你会怎么样？”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秦昱脑子里炸开。他猛地抬头，撞进顾清那双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眼睛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标记？Alpha对Omega的永久标记，是最亲密也最具占有性的行为。顾清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是喝多了胡言乱语，还是……
他看到顾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上，那里是Omega腺体的位置，被衬衫和领带紧紧包裹着。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顾清看着他的反应，眼神暗了暗，忽然嗤笑一声，移开了目光：“跟你开玩笑的，看你吓的。”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秦昱连忙上前扶住他。
入手处的身体滚烫，带着浓烈的酒气和Alpha信息素的压迫感。秦昱的手指触碰到顾清衬衫下紧实的肌肉，只觉得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却还是被那股霸道的气息笼罩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送我回去。”顾清甩开他的手，自己站稳，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又带着戏谑的人不是他。
“是。”秦昱低下头，掩去眸底的慌乱和失落。刚才那句话，果然只是玩笑。他怎么会当真？
扶着顾清走出鎏金阁，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微的凉意。秦昱把顾清塞进副驾驶座，替他系好安全带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喉结，顾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秦昱像触电般收回手，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导航设定到顾清的私人别墅。
一路无话。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顾清平稳的呼吸声。秦昱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睡着的顾清卸下了所有防备，眉眼间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几分孩子气。
秦昱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车子驶进别墅大门，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送文件，只在门口停留了几分钟，没敢细看。此刻借着月光，他才看清这栋别墅的全貌——很大，带着一个精心打理的花园，灯火通明，显然里面不止一个人。
车子刚停稳，别墅大门就打开了，几个穿着性感的Omega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殷勤的笑：“顾总回来了？”
秦昱的心沉了下去。他就知道，顾清说让别墅那边收拾一下，不是要一个人待着。
他解开安全带，刚想叫醒顾清，其中一个短发Omega已经走了过来，语气带着点敌意：“你是谁？”
“我是顾总的助理，送他回来。”秦昱语气平静。
“助理？”短发Omega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顾总的助理需要亲自送他回来？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
另一个长发Omega也附和道：“就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心思倒不正。”
她们的信息素带着挑衅的意味，浓郁得让秦昱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没理会她们的嘲讽，只是伸手去推顾清：“顾总，到了。”
顾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车外的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不耐烦：“谁让你们出来的？滚回去。”
那几个Omega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没想到顾清会是这个态度，悻悻地闭了嘴，却没敢真的回去，只是站在一旁。
顾清推开车门下车，脚步还有些虚浮。秦昱连忙跟下去扶他，却被他甩开：“不用。”
他踉跄着往别墅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昱：“你……”
秦昱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顾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顾总，您的抑制剂……”秦昱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东西。
“说了不用。”顾清打断他，语气又带上了几分烦躁，转身走进了别墅。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隐约传来的笑语声。
秦昱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冰凉的抑制剂，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刚才分明看到，顾清转身时，耳根是红的。是因为喝了酒，还是……
他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驱车离开别墅时，秦昱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像一座华丽的牢笼，困住了顾清，也困住了那些趋之若鹜的人。而他自己，连靠近那座牢笼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秦昱洗了个热水澡，试图驱散身上的酒气和那股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却怎么也洗不掉心里的酸涩。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包厢里顾清说的话，还有他那个探究的眼神。心脏像被反复拉扯，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或许，他真的该离开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撑不住，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到那时，他连留在顾清身边做个助理的资格，都将失去。
第二天，秦昱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刚到公司，就看到林羽站在他的工位前，脸色不太好。
“秦昱，”林羽的语气带着点质问，“昨晚顾总是你送回来的？”
秦昱点头：“嗯，顾总喝醉了，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
“他喝醉了？”林羽皱起眉，眼神里带着不满，“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秦昱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嘲讽。林羽享受着顾清的宠爱，却连他喝醉了都不知道，现在反而来质问自己。
“没有，顾总只是让我送他回家。”秦昱语气平淡，不想和他多纠缠。
林羽显然不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警告的意味：“秦昱，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不要肖想。顾总他……不是你能碰的。”
秦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抬起头，直视着林羽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林秘书放心，我有分寸。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我的原则。”
林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秦昱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从未想过要去争抢，他只是……忍不住喜欢而已。
上午，顾清没来公司。秦昱处理着堆积的文件，却总是走神。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顾清和一个陌生的Omega在餐厅吃饭，两人靠得很近，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顾清脸上带着笑意。
发件人没有署名。秦昱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知道顾清身边从不缺人，可亲眼看到这样的照片，还是觉得难以承受。是谁发来的？林羽？还是其他想挑拨离间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删掉了短信，将手机锁屏。他告诉自己，这和他没关系，顾清的私生活，从来都和他没关系。
可情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收不回来。
下午，顾清终于来了公司。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下带着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昨晚没睡好。他径直走进办公室，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秦昱把整理好的文件送进去时，看到他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不适。
“顾总，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秦昱把文件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您不舒服吗？”
顾清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疲惫：“没事，老毛病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胃，“有点疼。”
秦昱的心揪了一下：“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或者……我去给您买点药？”
“不用。”顾清摆摆手，“让张妈炖点粥送来就行。”他顿了顿，看向秦昱，“你去打个电话吧，让她快点。”
“好的。”秦昱应声，转身要走。
“秦昱。”顾清忽然叫住他。
秦昱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顾总还有事吗？”
顾清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昨晚……谢谢你。”
秦昱愣住了。他没想到顾清会对他说谢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暖意。
“不客气，顾总，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的情绪。
顾清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走出办公室，秦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带着一种陌生的悸动。
一句简单的“谢谢”，竟然让他觉得，这么久的隐忍和委屈，似乎都有了一点点意义。
他拿出手机，给张妈打了电话，嘱咐她炖些清淡的养胃粥送来。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那个删除短信的图标还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提醒。
他知道，顾清的那句谢谢，或许只是出于礼貌，或许只是一时的感慨，并不代表什么。他们之间，依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他心里的那点希望，却像被风吹过的火星，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他想起林羽的警告，想起那些莺莺燕燕，想起顾清玩世不恭的态度。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抽身，远离这个让他痛苦的漩涡。
可情感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或许，再等等吧。
秦昱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等一段时间，等他彻底死心，等他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离开。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漫长的暗恋，这场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什么时候才会迎来真正的结局。而顾清那颗被欲望和防备包裹的心，又将在何时，才会真正看到那个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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