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窗外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晃眼的光斑。他挣扎着睁开眼，宿醉般的头痛袭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小腹的坠痛虽未加剧，却像附骨之疽，隐隐作祟。
手机还在执着地响，屏幕上跳动着“顾总”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在别墅的画面——顾清泛红的眼尾，陌生Omega亲昵的姿态，手腕上清晰的红痕，还有空气中那混杂着酒气与暧昧的信息素味道……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焦。
铃声停了，又立刻响起第二遍，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意味。
秦昱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顾总。”
“在哪儿？”顾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宿醉未醒，“让你准备的欧洲分部季度总结，十点前我要看到。”
又是工作。秦昱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果然，除了工作，这个人从来不会想起他。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还有，”顾清顿了顿，语气随意，“昨晚让你签的合同，放我办公桌上了？”
“……放了。”秦昱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原来他还记得昨晚的事，只是记的不是他的窘迫，而是那份冰冷的合同。
“嗯。”顾清似乎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尽快把总结做出来，我上午要过目。”
“知道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秦昱握着手机，呆坐了很久，直到阳光爬上床沿，照在他脸上，才缓缓回过神。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到了备忘录里那三个字——“辞职报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空落落的酸楚。
真的要走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走了，就不用再看顾清和林羽的亲密无间，不用再忍受那些若有似无的羞辱，不用再在每个深夜独自舔舐暗恋的伤口。可走了，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顾清身边，再也看不到那个让他心动了三年的身影。
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无法落下。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顾清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实习生，在年会上笨手笨脚地端着酒杯，不小心撞到了人，红酒洒了对方一身。他吓得脸都白了，抬头却看到顾清站在那里，黑色西装上沾着醒目的酒渍，眼神却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带着点玩味的笑意：“新来的？”
他当时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道歉。顾清却摆了摆手，语气随意：“没事，下次注意。”
就是那一个眼神，一句话，让他记了这么久。
后来他成了顾清的助理，才发现这个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他脾气暴躁，心思深沉，对工作要求严苛到近乎挑剔，对身边的人却总是漫不经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某个加班的深夜，看到顾清对着一份慈善机构的求助邮件，沉默地签下一大笔捐款；还是会在某个员工家里出了事时，听到顾清不动声色地让人事部门多批几天假，并且私下垫付了医药费。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让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沉沦。
秦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刚刚萌芽的辞职念头压了下去。至少……至少等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再说。他这样告诉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继续留下的借口。
他开始埋头处理工作，将所有的情绪都暂时搁置。欧洲分部的季度总结很繁琐，需要核对大量的数据和报表，他一丝不苟地做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心里的疼痛。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秦昱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小腹的坠痛感又开始隐隐作祟，他起身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手机却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您好？”
“请问是秦昱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女声，“我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您的母亲刚才在菜市场晕倒了，被好心人送到我们医院，她手机里只存了您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秦昱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我妈怎么了？！她现在怎么样？！”
“您先别着急，”护士连忙安抚道，“初步检查是低血糖引起的晕厥，还有些高血压的症状，我们已经给她输液了，情况暂时稳定。您方便过来一趟吗？需要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方便！我马上过去！马上！”秦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有高血压的老毛病，平时总说自己没事，不让他担心。他工作忙，回不去的时候多，每次打电话也只是匆匆几句，竟没发现母亲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秦昱一路狂奔到楼下，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他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焦虑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到了医院，秦昱直奔护士站，报上母亲的名字，跟着护士来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母亲，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小昱……”秦母看到他，虚弱地笑了笑，“妈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让你担心了。”
“您都晕倒了还说没事！”秦昱走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您不舒服？”
“告诉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分心。”秦母拍了拍他的手，“你工作那么忙，顾总那边又离不开人……”
提到顾清，秦昱的心又是一痛。他强忍着情绪，柔声道：“工作再忙，也没有您重要。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住院观察两天，调理一下身体。”秦母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给你寄了些你爱吃的绿豆糕，估计这两天就能到，你记得收一下。”
秦昱点点头，眼眶更热了。母亲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想的都是他。
他安顿好母亲，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又去楼下买了些粥和小菜。喂母亲吃完午饭，看着她睡着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想给顾清打个电话请个假，却发现手机快没电了。他找到充电插座，刚把手机插上，就看到顾清发来的信息，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了：
“总结呢？”
秦昱看着那三个字，心里一阵苦涩。他回复道：“顾总，抱歉，我母亲突然生病住院了，我现在在医院，总结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发给您。”
信息发出去后，很久都没有回复。秦昱也没心思再等，他守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下午，医生过来查房，告诉秦昱，他母亲的情况虽然稳定，但高血压需要长期调理，最好能有人在身边照顾。秦昱皱起眉，他工作这么忙，根本不可能长期请假。
“或者可以请个护工，”医生建议道，“不过费用可能会高一些。”
秦昱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犯愁。他工作三年，虽然工资不低，但大部分都寄回了家里，自己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请护工的费用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顾清打来的。
秦昱犹豫了一下，走到病房外接起电话：“顾总。”
“你母亲怎么样了？”顾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已经没事了，在住院观察。”秦昱低声道。
“嗯。”顾清顿了顿，“总结不用急，你先照顾好你母亲。需要帮忙的话，跟我说。”
秦昱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清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涌上一丝微弱的暖意：“……谢谢顾总，不用了，我能处理。”
“嗯。”顾清没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秦昱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心里有些复杂。顾清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是因为愧疚吗？还是仅仅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客套？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身体，其他的都不重要。
接下来的两天，秦昱一直守在医院照顾母亲。白天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晚上就在病房的折叠床上将就着睡。母亲的身体渐渐好转，精神也好了很多。
第三天早上，秦昱去给母亲买早饭，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顾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秦昱愣住了：“顾总？您怎么来了？”
顾清没回答，指了指副驾驶座：“上车。”
秦昱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弥漫着顾清身上惯有的松木香气，让他有些不自在。
“阿姨怎么样了？”顾清发动车子，语气平淡。
“好多了，医生说今天可以出院了。”秦昱道。
“嗯。”顾清点点头，“我让张妈炖了点汤，给阿姨带过来了。”
秦昱这才注意到后座放着一个保温桶，心里又是一暖：“……谢谢顾总。”
“举手之劳。”顾清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波澜，“阿姨出院后，需要人照顾吗？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家政公司，可以帮你联系。”
“不用了，顾总，”秦昱连忙拒绝，“我已经请好护工了。”
顾清看了他一眼：“钱够吗？”
秦昱的脸微微一红，有些窘迫：“……够的。”
顾清没再坚持，车里陷入了沉默。秦昱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心里有些不平静。顾清这两天的表现，太反常了。他竟然会主动来医院看望他的母亲，还会关心他的经济状况，这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到了医院，顾清让司机把保温桶拿下来，递给秦昱：“上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工作上的事，等你处理完家里的事再说，不急。”
“谢谢顾总。”秦昱接过保温桶，心里充满了感激。
“嗯。”顾清应了一声，发动车子离开了。
秦昱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中，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顾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体恤下属，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甩了甩头，不再胡思乱想，提着保温桶走进了病房。
母亲看到保温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顾总让张妈炖的汤，给您补补身体。”秦昱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弥漫开来。
“顾总？”秦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顾总真是个好人，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小昱，你在顾总身边工作，一定要好好干，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我知道的，妈。”秦昱给母亲盛了一碗汤，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母亲口中的“好人”，对他而言，却是一个让他欢喜又让他痛苦的存在。
办理完出院手续，秦昱把母亲送回了家，又安顿好护工，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他给顾清发了条信息，说自己明天可以正常上班了。
顾清很快回复了一个“好”字。
秦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累得不想动。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加上心里的情绪起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出现顾清的身影，从他在年会上的笑容，到他在办公室的冷漠，再到他今天在医院门口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隐藏的文件夹，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顾清笑得张扬又耀眼，而他自己，站在角落里，眼神里的倾慕毫不掩饰。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场一个人的暗恋，他已经坚持了三年，支撑他走下去的，或许就是那些偶尔闪过的、自以为是的温柔瞬间。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羽发来的信息，语气带着炫耀：“秦助理，你不在的这几天，顾总可忙坏了，都是我在旁边帮忙处理呢。对了，顾总说今晚要带我去吃新开的那家日料，听说特别好吃呢。”
秦昱看着信息，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回复了一个“哦”，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是啊，他不在，自然有别人代替他的位置，甚至做得更好。林羽能给顾清带来他所不能给的陪伴和快乐，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或许，真的该结束了。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坚定。
秦昱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郑重地敲下了“辞职报告”四个字。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想，他该放过自己了。
第四章 迟来的察觉
秦昱递交辞职报告的那天，天气阴沉得厉害，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他把打印好的辞职报告放在顾清的办公桌上，指尖微微颤抖。顾清正低头看着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秦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顾清抬起头，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辞职。”秦昱重复道，目光直视着顾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地与他对视。
顾清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为什么？”
“家里有点事，需要我回去照顾母亲。”秦昱找了个最稳妥的理由，他不想把那些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
“就因为这个？”顾清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不是说了吗？工作上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你可以请长假，薪水照发。”
“谢谢顾总，但是不用了。”秦昱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
顾清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他看穿。秦昱的心跳得飞快，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我不同意。”顾清忽然开口，语气强硬，“公司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辞职，是想让我手忙脚乱吗？”
秦昱没想到顾清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愣了一下，随即道：“顾总放心，我会把手头的工作都交接清楚，不会给公司带来麻烦的。”
“我说了，我不同意！”顾清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怒意，“秦昱，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就因为前两天我没及时回复你的信息？还是因为林羽说了什么？”
秦昱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在顾清眼里，他的辞职竟然只是在闹脾气吗？
“顾总，我没有闹脾气。”秦昱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只是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职位了。”
“不适合？”顾清冷笑一声，“你在我身边做了三年助理，现在告诉我不适合？秦昱，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昱看着顾清愤怒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认识的顾清，虽然脾气不好，却很少会这样失态。
“顾总，我已经决定了。”秦昱再次表明态度，语气坚定。
顾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秦昱，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怒火。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是因为……那天在别墅的事吗？”
秦昱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顾清会提起那件事。他低下头，避开顾清的目光：“不是的，顾总。”
“不是？”顾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的松木香气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秦昱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清身上传来的Alpha气息，让他这个隐藏的Omega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顾清的目光：“顾总，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私事？”顾清的眼神更冷了，“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有工作关系吗？”
秦昱愣住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秦昱的辞职，明明公司里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可以代替他，明明他平时对秦昱也算不上多好，可当他看到那份辞职报告时，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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