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顾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林羽最直观的感受。顾清不再像以前那样，会陪他看电影，听他讲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甚至连对他的笑容都吝啬了许多。更多的时候，他是沉默的，要么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要么就站在落地窗前，一看就是很久。
有一次，林羽整理顾清的书房，看到他的书桌上放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是秦昱之前做的项目交接清单，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好几个地方，旁边还写着一些批注，看起来像是反复研究过。
林羽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不明白，秦昱都已经走了，顾清为什么还要盯着他留下的东西看？
他试探着把那份文件收起来，想扔进垃圾桶，却被顾清发现了。顾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林羽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文件掉在地上，眼眶立刻红了：“顾总，我……我看这是没用的废纸，就想……”
“捡起来。”顾清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放回原位。”
林羽从没见过顾清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捡起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桌上，然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清看着他，眼神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他不是故意要对林羽发脾气，只是刚才看到那份文件被随意丢弃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那份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秦昱三年心血的缩影，是他无数个夜晚加班加点的证明，怎么能被当成废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秦昱的在意，似乎已经超出了“合格下属”的范畴。
“出去。”顾清挥了挥手，语气疲惫。
林羽咬着唇，委屈地走了出去，关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顾清正拿起那份文件，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眼神专注得让他心惊。
那天之后，顾清对林羽的态度愈发冷淡。林羽做的饭，他常常只吃几口就放下；林羽精心准备的惊喜，他也只是淡淡瞥一眼，说句“知道了”。林羽试图挽回，甚至学着秦昱的样子，去研究顾清的喜好，去打理他的工作琐事，可结果总是弄巧成拙——他记不住顾清开会时惯用的签字笔品牌，会把重要的文件放错地方，甚至会在顾清明确表示不喜欢甜食后，还端来一大份奶油蛋糕。
“林羽，”一次晚餐时，顾清放下筷子，看着对面局促不安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不用刻意学谁。”
林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总，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想秦昱？”
顾清抬眸看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句话像一把刀，彻底刺穿了林羽最后的侥幸。他知道，自己在顾清心里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了。
而此时的秦昱，正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在新公司适应得很好。那家小型咨询公司氛围轻松，同事们都很友善，老板也很赏识他的能力，让他负责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没有了顾清那道无形的压力，没有了需要时刻隐藏的秘密，秦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重新拾起以前的爱好，下班后会去附近的公园跑步，周末会约上大学时的朋友去看画展，偶尔还会自己下厨，做几道家常菜。他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轻松，是在顾氏时从未有过的。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顾清。想起他皱着眉批阅文件的样子，想起他偶尔露出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想起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香气。但这些念头，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
他以为，自己和顾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点迟疑的声音：“秦昱，是我。”
秦昱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心脏漏跳了一拍。是顾清。
“顾总？”他的声音有些发涩，“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顾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就是……之前你负责的那个和欧洲分部的合作项目，出了点小问题，新助理不太清楚情况，想问问你。”
秦昱心里了然。那个项目他早就交接清楚了，所有细节都写在文档里，不可能出什么“小问题”。顾清找他，大概只是个借口。
“具体是哪方面的问题？”秦昱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顾清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想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说：“就是……关于合同里的一个附加条款，我有点记不清了。”
秦昱耐着性子，把那个条款的内容和背景解释了一遍，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和以前一样专业。
“哦，对，我想起来了。”顾清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谢谢你啊，秦昱。”
“不客气，顾总。”秦昱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这边还在忙。”
“等等！”顾清急忙叫住他，“那个……你现在方便吗？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就当是……谢谢你帮忙。”
秦昱愣住了。他没想到顾清会提出这种要求。一起吃晚饭？以什么身份？前上司和前下属？还是……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想知道，顾清到底想干什么。
“我晚上还有事，可能不太方便。”秦昱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
电话那头的顾清明显失落了一下，语气低沉了几分：“这样啊……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嗯。”
挂了电话，秦昱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很久。顾清的反常，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而顾清挂了电话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刚才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一起吃晚饭”，结果却被拒绝了。秦昱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挡在了外面。
他第一次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顾清又找了各种借口给秦昱打电话。有时候是问工作上的事，有时候是说公司里的一些变动，甚至有一次，他竟然问秦昱“附近哪家餐厅的家常菜好吃”。
秦昱每次都礼貌地回应，但始终保持着距离，绝口不提私人话题，更没有任何想要见面的意思。
顾清渐渐意识到，秦昱是在刻意回避他。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顾清，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身边的人对他趋之若鹜，只有他不想见的人，没有见不到的人。可现在，他却连约秦昱吃顿饭都做不到。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前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是不是那些被他忽略的、秦昱默默付出的日子，在对方心里留下了太深的伤痕？
这天晚上，顾清没有回别墅，而是开车去了秦昱住的小区附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许只是想远远地看看，那个让他牵挂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小区是个老式小区，没有门禁，顾清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心里猜测着哪一盏是秦昱房间的灯。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是秦昱。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看起来很休闲。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两人边走边聊，秦昱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是顾清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那个男人看起来和秦昱差不多年纪，长相温和，看向秦昱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顾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嫉妒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开车冲过去，问问那个男人是谁，和秦昱是什么关系。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凭什么？他现在只是秦昱的前上司，连朋友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去干涉秦昱的生活？
他看着秦昱和那个男人一起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餐馆，看着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相谈甚欢，看着秦昱低头笑着，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光。
顾清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秦昱的生活里，从来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了他，秦昱可以过得更好，甚至可以有新的、能让他露出那样笑容的人。
这种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车里坐了多久，直到那家小餐馆的灯灭了，秦昱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出来，互相道别，秦昱转身走进小区，那个男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顾清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开着。车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想起秦昱在顾氏时，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戴着抑制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他以为那是秦昱的本性，却不知道，那只是他为了靠近自己，而刻意竖起的保护色。
他想起秦昱看他时，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他默默为自己处理好一切麻烦，想起他在自己易感期时，小心翼翼的关心，想起他被林羽揭穿身份时，苍白的脸和倔强的眼神……
那些被他忽略了三年的细节，此刻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里的愧疚和悔恨加深一分。
他终于明白，林羽那天说的是对的。秦昱，是喜欢他的。
这份喜欢，藏得那么深，那么沉，像海底的礁石，沉默不语，却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刻进了彼此相处的点点滴滴里。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直到失去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顾氏集团楼下。顾清抬头看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顶层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大概是新助理还在加班。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拥有了这一切——财富、地位、权力，却弄丢了那个唯一真心待他、默默为他付出的人。
他拿出手机，翻到秦昱的号码，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拨通了电话。
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秦昱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喂？”
“秦昱，是我。”顾清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秦昱清醒了许多的声音：“顾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顾清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秦昱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顾总，你喝醉了。”
“我没醉。”顾清固执地说，“我只想知道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秦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顾总，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离开顾氏了，我们……也该向前看了。”
“重要！”顾清的声音有些激动，“对我来说，很重要！”
“顾总，”秦昱的声音冷了下来，“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以后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就不用再联系了。”
说完，秦昱直接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顾清握着手机，愣在车里，久久没有动弹。
秦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那句“这些都不重要了”，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啊，都不重要了。
在他对秦昱不闻不问、对林羽和其他人嘘寒问暖的时候，在他把秦昱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时候，在他让秦昱难堪、逼他辞职的时候，这份喜欢，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顾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悔恨。
他知道，自己欠秦昱的，太多了。
而他的追妻之路，恐怕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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