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在陈野家住了半个月。
没有刻意的作息规划,没有强制的“积极向上”,日子过得像陈野拍的照片一样,平淡却真实。他们会在清晨一起去楼下买豆浆油条,江熠学着用陈野教的方法写情绪日记,有时候画满一页杂乱的线条,有时候只写一句“今天没那么糟”;陈野则忙着整理照片,偶尔会喊江熠过来,让他帮忙选片,指尖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会默契地移开,空气中飘着一丝微妙的暖意。
这天下午,江熠正在客厅翻看陈野的旧相册,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房间里的平静。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指尖发凉,下意识地想按掉,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动。这半个月来,他刻意回避着家人的联系,父母的催促和不理解,是压在他心头最沉的石头。
“接吧。”陈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躲着也不是办法。”
江熠咬了咬牙,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声音沙哑:“喂,妈。”
“江熠!你还知道接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这半个月跑哪儿去了?不回家,不回消息,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
江熠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跟你爸托人给你找了个工作,下周一去面试,地址我发你微信了,你必须去!”母亲的语气不容置疑,“还有,张阿姨介绍的那个姑娘,人家对你印象不错,你抽空跟人家见个面,别整天吊儿郎当的,你都快三十了,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
“我不想去。”江熠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抗拒。
“你不想去?你想干什么?在家啃老吗?”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告诉你江熠,别跟我提什么抑郁症,那都是你矫情!别人能上班能结婚,就你不行?我看你就是懒,就是不想负责任!”
“我没有……”江熠的声音开始发颤,眼眶瞬间红了。那些他拼命想逃避的否定,那些尖锐的指责,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别跟我找借口!下周一必须去面试,不然你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母亲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手机从江熠的手中滑落,掉在沙发上。他僵在原地,浑身发抖,脑海里全是母亲的话,“矫情”“懒”“不负责任”,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盘旋,让他瞬间坠入深渊。
他又开始否定自己,觉得母亲说得对,他就是个废物,连让父母安心都做不到,活着就是一种拖累。绝望感像潮水一样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要面对这个世界。
“江熠。”陈野走过来,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江熠猛地甩开他的手,嘶吼道:“别碰我!我就是个矫情的废物,跟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你让我走!”
他转身就想往外跑,却被陈野一把拉住。陈野的力气很大,紧紧地抱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我不让你走。”陈野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你不是废物,也不是矫情,你只是病了,需要人陪。”
“我不需要!”江熠挣扎着,眼泪汹涌而出,“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连我爸妈都觉得我是累赘,你也一样,迟早会厌倦我的!”
“我不会。”陈野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我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也知道你有多努力地想活下去。江熠,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江熠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任由陈野抱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陈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动作温柔而坚定。客厅里只剩下江熠的哭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安静而治愈。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靠在陈野的怀里,浑身脱力,声音沙哑:“对不起。”
“不用道歉。”陈野松开他,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哭出来就好了。”
他拉着江熠坐在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病历和几张照片。“这是我的。”陈野指着病历说,“确诊重度抑郁症两年半,伴有焦虑症和睡眠障碍。”
江熠愣住了,看向那些病历,上面的诊断结果和用药记录,触目惊心。
“我爸妈在我十八岁那年离婚了,他们都觉得我是负担,没人愿意要我。”陈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后来我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了。我试过自杀三次,最严重的一次,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他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老太太,抱着年少的陈野,眼神温柔。“这是我奶奶,她是唯一一个不觉得我是累赘的人。”陈野的眼眶红了,“她告诉过我,难过的时候就哭出来,不用假装坚强,总会有人愿意陪着你。”
江熠看着陈野,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陈野是强大的,是能带着他走出黑暗的人,却没想到,他也有着这么沉重的过往,也曾经在黑暗里苦苦挣扎。
“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陈野把照片放回盒子里,看向江熠,眼神坦诚而温柔,“直到我开始拍照,直到遇到你。江熠,我们都是不完美的,都带着伤痕,但这不是我们被抛弃的理由。”
他握住江熠的手,指尖相触,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工作不想去就不去,不想相亲就不相,我们不用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只要我们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江熠看着陈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深深的理解和坚定的陪伴。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可是我爸妈……”
“我们可以慢慢跟他们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