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暖气很足,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上的雨水。
江熠捧着一碗热汤面,小口喝着汤,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陈野坐在他对面,慢慢吃着面,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追问,也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你是做什么的?”江熠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自由摄影师。”陈野说,“拍一些没人在意的东西,比如凌晨的街道,废弃的建筑,还有……像你这样,在黑暗里挣扎的人。”
江熠愣了一下:“为什么拍这些?”
“因为这些才是最真实的。”陈野放下筷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相册,递给江熠,“很多人都喜欢拍美好的东西,阳光、鲜花、笑容,可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痛苦、孤独、绝望,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想把它们记录下来,告诉那些正在挣扎的人,你不是一个人。”
江熠翻开相册,里面全是黑白照片。有凌晨在街头醉倒的男人,有坐在公园长椅上独自流泪的女人,有在医院走廊里疲惫不堪的病人……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力量,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对生命最真实的记录。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陈野的自拍照。照片里的他没有戴兜帽,露出了完整的脸,眉眼清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曾经自残过的痕迹。
“这是我确诊后的第一张自拍照。”陈野说,“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崩溃边缘,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后来我开始拍照,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镜头里,慢慢发现,那些痛苦并没有消失,但我可以和它们共存。”
江熠合上相册,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这两年来,一直试图逃避抑郁症,试图伪装成“正常人”,可越是逃避,痛苦就越是强烈。或许,陈野说得对,他不需要对抗黑暗,只需要学会在黑暗里寻找微光。
“我以前是做设计的。”江熠轻声说,“因为一次重大的工作失误,被公司辞退了。从那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焦虑,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不想出门,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陈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父母不理解我,他们觉得我就是太矫情,太脆弱,经不起一点打击。他们逼我找工作,逼我结婚,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别人?”江熠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有点发热,“我朋友也渐渐疏远了我,他们说我太负能量,跟我在一起太累了。”
“这不是你的错。”陈野终于开口,语气坚定,“抑郁症不是矫情,不是脆弱,而是一种疾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需要治疗,需要理解。那些不理解你的人,是他们不懂,不是你不好。”
江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他确诊以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毫无保留地流泪。陈野没有递纸巾,只是默默地坐在他对面,陪着他。
哭了很久,江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擦干眼泪,看着陈野:“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不用谢。”陈野笑了笑,“我们是同谋,不是吗?一起对抗抑郁症的同谋。”
江熠也笑了,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离开面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要不要去坐坐?”陈野问。
江熠点了点头。
陈野的家很小,一室一厅,布置得很简单,却很干净。客厅的墙上挂满了照片,都是他拍的那些“黑暗里的故事”。卧室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相机和一叠照片,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情绪日记。”陈野指着笔记本说,“我每天都会写一点,记录自己的情绪变化,有时候也会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画。你也可以试试,把心里的事写下来,或者画下来,会好受很多。”
江熠拿起笔记本,翻开来看。里面有文字,有涂鸦,还有一些贴上去的照片。文字大多很短,有时候只是一句“今天很难过”,有时候是一段长长的吐槽,涂鸦也很随意,却能看出他当时的情绪。
“我以前从来没写过日记。”江熠说。
“那可以从现在开始。”陈野递给她一支笔和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不用写得多好,不用有逻辑,想到什么写什么就好。”
江熠接过笔和笔记本,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他坐在书桌前,写下了第一句话:“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叫陈野的人,他和我一样,在黑暗里挣扎。但他告诉我,黑暗里也有微光。”
写完之后,他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陈野坐在他身边,拿起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亮起,一张照片缓缓吐出。
“这是你的第一张‘微光’照片。”陈野把照片递给江熠,“等我们去看了向日葵花田,我再给你拍一张,对比一下,看看你的微光是不是变亮了。”
江熠看着照片上的自己,虽然眼底还有疲惫,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坚定。
他知道,抑郁症的康复之路还很长,或许会有反复,或许会有新的困难,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了一个同谋,一个在黑暗中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而那些曾经被他忽视的微光,也正在一点点汇聚,照亮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