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科没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又一个名字被划去,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
生活——如果这能称之为生活的话——在调查兵团继续。训练、备战、处理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和永远也清洗不干净的血迹。你和利威尔兵长的交集,似乎仅限于那次壁外调查后的诊疗,以及走廊上偶尔相遇时,他微微颔首的致意。
直到那次在王都的地下情报交易。
你作为随行医疗官,与利威尔兵长和韩吉分队长一同前往。任务本该顺利,却在交易尾声被不明身份的混混尾随。在一条昏暗、潮湿,堆满垃圾的小巷里,冲突爆发了。
战斗对于利威尔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你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作,几个混混已经倒地呻吟。然而,混乱中,一个装腐臭污水木桶被撞翻,浑浊的液体猛地朝你的方向泼溅而来。
你下意识地闭眼,预想中的污秽却没有降临。
一个身影快得只剩残影,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挡在了你面前。是利威尔。那桶污水绝大部分泼在了他的外套和裤腿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反手一刀柄将最后一个试图爬起的混混彻底敲晕。
“啧。”他看着自己脏污的衣物,眼神里的厌恶真实而强烈。“真是……一群垃圾。”
韩吉在一旁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调侃:“哇哦,利威尔,英雄救美?代价不小啊。”
你没空理会韩吉的玩笑,你的目光紧紧锁在利威尔的手臂上——他刚才动作幅度极大,那个本应静养的伤口,绷带处正迅速洇开一抹刺眼的鲜红。
“兵长!你的伤口裂开了!”你立刻上前。
他这才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啊,大概吧。”
回到总部时已是深夜。你提着医疗箱,径直敲响了利威尔兵长个人休息室的门。
“进来。”
他刚脱下那身脏污的制服,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和其上崩裂的、狰狞的伤口。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他刚用过的皂角气味,与他平日的整洁形象相符,除了那道正在淌血的伤。
“需要重新处理。”你陈述事实,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看了你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将身旁的椅子用脚轻轻推到你面前。
这一次的沉默,与医务室那次不同。空气中漂浮着某种未言明的张力。你小心翼翼地拆开染血的绷带,清洗,上药,重新缝合。整个过程,他依旧一声不吭,但你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你的动作上。
“为什么挡在我前面?”你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那种污水,泼到我身上,也只是需要清洗而已。”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
“你明天要去难民营巡诊。”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愣住了。是的,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去帮助那些因巨人失去家园、生病无助的流民。这工作需要绝对的洁净,避免交叉感染。
“那种垃圾的污秽,”他灰色的眼眸看向你,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一切,“不应该沾到要去治疗别人的人身上。”
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不是因为“英雄救美”的浪漫,而是因为这背后冷静到极致的理由。他保护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所能履行的职责,是你在绝望中依旧试图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在他看来或许有些天真,却无比珍贵的“意义”。
这比任何情话都更触动你。在这个世界上,埃尔文守护着人类的未来,韩吉追逐着巨人的真相,而利威尔·阿克曼,他守护的,是那些具体而微小的、属于“人”的尊严与努力。
你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眼眶却有些发热。
包扎完毕,你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兵长,”你站在门口,轻声说,“谢谢。为了难民营的那些人。”
他正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泡好的红茶,闻言动作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你转动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次遇到那种情况,站到我身后。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门在你身后合上。
你站在空旷的走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心中那份温暖而坚实的东西,正在疯狂滋长。
你知道,这依旧不是告白。在巨人的阴影下,爱情是奢侈且脆弱的。但这比爱情更厚重——这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起来的、绝对的信任与托付。他将他的背后,和他所认同的“意义”,一并交给了你。
而在那个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世界里,这已是人类最强的士兵,所能给出的、最接近温柔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