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死寂中沉淀，像化不开的墨。
虞清砚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从地上捡起的碎石。石面粗糙，带着医院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灰尘的凉意。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规律，与齐砚秋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在这随时可能丧命的环境里，这竟是唯一能让人稍感安心的节奏。
“它真的走了？”虞清砚低声问，目光依旧锁定在刚才女人消失的方向。那道冰冷的存在感并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薄薄的霜，覆在空气里。
齐砚秋没立刻回答。他侧耳听了半晌，直到确认走廊深处的哭泣声彻底消失，才缓缓点头：“暂时走了。但别放松，规则里说‘午夜12点后’才会正式追杀，现在大概只是‘巡视’。”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猫捉老鼠，总要先玩够了才下手。”
这个比喻让虞清砚扯了扯嘴角。他不喜欢当老鼠，但眼下，他们确实没有和“怨灵护士”正面对抗的资本。
“先看看现场。”齐砚秋说着，重新摸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照亮了前方三米的范围——刚才女人摔倒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消失了？”虞清砚皱眉。这不合常理。就算被拖走，也该留下点痕迹。
“或者说，被‘处理’了。”齐砚秋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的灰尘。那里有一道浅淡的拖痕，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黑暗里，“看来它有办法处理掉‘猎物’的痕迹。这倒是省了我们清理现场的功夫。”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虞清砚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个笑面虎比那个怨灵护士更让人看不透。不过也好，在这种地方，心慈手软才是致命的弱点。
“钥匙还在吗？”虞清砚转移话题。
齐砚秋举起手里的生锈钥匙，火光在钥匙的锈迹上跳跃：“在。看来这东西比人命重要。”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你觉得这钥匙能开什么？”
“院长办公室的门？”虞清砚猜测，“或者……藏日记的地方。”
“有可能。”齐砚秋把钥匙揣进西装内袋，“先找到院长办公室再说。刚才那个女人是从左边的病房跑过来的，也许那边有线索。”
两人熄灭打火机，借着走廊尽头应急灯微弱的余光，朝着左边的病房区走去。脚步声放得很轻，像两只潜行的猫。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偶尔能听到风吹过窗户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低泣。
“307病房。”齐砚秋停在一扇门前，门牌还算完整，“刚才那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组队，应该是搜这间。”
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病房很小，里面放着一张铁架病床，床单泛黄发硬，上面有几个深色的污渍。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空药瓶，标签已经模糊不清。
“没什么特别的。”虞清砚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皮柜上。柜子是锁着的，锁是普通的挂锁。
齐砚秋走到柜子前，伸手握住锁头，指尖微微用力。虞清砚看到他的指关节泛白，挂锁的金属锁芯似乎在轻微震动。几秒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你的异能？”虞清砚挑眉。
“嗯。”齐砚秋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几件破旧的病号服，还有一本病历夹，“初级金属操控，只能对付这种简单的锁。”
他拿起病历夹，翻开。里面的纸张已经脆化，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大概内容——病人是个中年男性，住院原因是“精神异常”，症状包括“幻听、幻视、声称看到穿白衣服的人在解剖尸体”。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半年前，后面没有任何记录。
“解剖尸体？”虞清砚的目光顿了顿，“和院长日记里的‘非法实验’对上了。”
齐砚秋把病历夹放回柜子：“看来这间病房的病人知道些什么，也许被灭口了。”他转身看向窗户，“这里的窗户对着医院后院，也许能看到些什么。”
他走到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外面是一片荒废的院子，杂草长得有半人高，角落里堆着几个黑色的垃圾袋，散发着隐约的腐臭味。月光惨白，把杂草的影子拉得扭曲，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手。
“没什么特别的。”齐砚秋摇摇头，准备关窗。
就在这时，虞清砚的目光突然被床头柜上的镜子吸引了。那是一面圆形的小镜子，边缘已经生锈，镜面蒙着一层灰。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话——“别相信镜子里的东西，午夜后，所有倒影都会变成它的眼睛。”
他走过去，拿起镜子，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镜子里映出他的脸，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清醒。没什么异常。
“怎么了？”齐砚秋注意到他的举动。
“没什么。”虞清砚放下镜子，“只是觉得这镜子不该出现在这里。”一个精神异常的病人，床头柜上放镜子，有点奇怪。
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镜子——镜子里的“他”，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虞清砚猛地停住脚步，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倒影和他一模一样，表情平淡，没有任何异常。
“看错了？”他皱起眉。是光线太暗产生的错觉，还是……
“怎么不走了？”齐砚秋关了窗，走到他身边。
“没什么。”虞清砚压下心头的异样，“走吧，去下一间。”
两人离开307病房，继续往前搜。308病房是空的，309病房里只有一张空病床，401病房……
“有人。”齐砚秋突然停下脚步，示意虞清砚噤声。
401病房里传来轻微的翻动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女的死得太惨了，我看我们还是别找了，找个地方躲到天亮行不行？”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躲？躲哪里去？”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规则说了失败就抹杀，躲到天亮也是死。还是赶紧找到日记，说不定能活下来。”
“可那怨灵护士太吓人了……你说，我们能打过它吗？”
“不知道，但总得试试。刚才那个穿西装的和那个写书的，看起来挺厉害的，也许能靠他们……”
虞清砚挑了挑眉。写书的？说的是他？
齐砚秋低声笑了笑，推开门：“看来我们被寄予厚望了。”
病房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看清是他们后，脸色更白了。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运动服；另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眼镜，看起来像个上班族。
“齐、齐先生，虞先生。”戴眼镜的男人强装镇定，“我们、我们在找线索。”
“找到了吗？”齐砚秋走进来，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堆文件上。
“没、没有。”年轻人摇摇头，“这里好像是间医生办公室，这些都是废弃的处方单。”
虞清砚拿起一张处方单，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只能认出“镇静剂”“每日三次”等字样。他翻了几张，突然停住——其中一张处方单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院长的钥匙在值班室抽屉里，第三格。”
“值班室？”虞清砚看向齐砚秋。
“应该在护士站那边。”齐砚秋立刻明白了，“医院的值班室通常和护士站在一起。”
“我们去看看。”虞清砚把处方单揣起来，转身就走。
“等等！”戴眼镜的男人连忙跟上，“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吗？人多……人多安全点。”
齐砚秋看了虞清砚一眼，见他没反对，便点点头：“可以，但别拖后腿。”
四人结伴往护士站走去。护士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是个开放式的柜台，里面放着几张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文件和废弃的医疗器械。墙角有一个标着“值班室”的小隔间，门是关着的。
“就是这里。”齐砚秋走到值班室门前，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值班室很小，里面放着一张行军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带抽屉的书桌。虞清砚直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第一格是些没用的笔和便利贴，第二格是几本旧杂志，第三格……
里面放着一把黄铜钥匙，和他们之前找到的那把生锈钥匙不同，这把钥匙很新，上面刻着“院长办公室”的字样。
“找到了。”虞清砚拿起钥匙，掂量了一下，“看来这才是开院长办公室的钥匙。”
“那之前那把呢？”戴眼镜的男人问。
“谁知道。”齐砚秋笑了笑，“也许是开别的地方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的白炽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滋滋”的电流声刺耳无比，灯光忽明忽暗，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在跳舞。
“怎么回事？”年轻人吓得抓住了戴眼镜男人的胳膊。
齐砚秋的脸色沉了下来：“时间快到了。”他看向虚拟面板，上面的时间显示——距离午夜12点，还有十分钟。
“怨灵护士要来了？”戴眼镜的男人声音发颤。
“不止。”虞清砚的目光扫过值班室的窗户，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规则里说‘午夜12点后’它会追杀我们，但没说午夜前不会有别的东西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倒了。紧接着，是凄厉的尖叫，不止一个人，而是好几个，此起彼伏，充满了绝望。
“是其他玩家！”戴眼镜的男人脸色惨白。
齐砚秋握紧了拳头，指尖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看来不止一个‘怨灵’。”
虞清砚的目光落在书桌的镜子上——那是一面嵌在书桌抽屉里的小镜子，此刻正映出他身后的景象。镜子里，值班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而门后，似乎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身影，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正缓缓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而现实中，值班室的门明明是开着的。
“小心身后！”虞清砚猛地转身，手里的钥匙朝着门后掷去。
钥匙“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门后空空如也。
“怎么了？”齐砚秋和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虞清砚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面镜子。镜子里，那个白衣服的身影还在，它慢慢转过身，露出了被头发遮住的脸——那根本不是脸，而是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还沾着碎骨和毛发。
它的“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虞清砚，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与此同时，虞清砚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刺他的耳膜：
“找到你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桌。
齐砚秋扶住他，脸色凝重：“你看到什么了？”
虞清砚指着那面镜子，声音有些发紧：“镜子里……有东西。”
齐砚秋和另外两人立刻看向镜子——镜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倒影，一切正常。
“没、没有啊。”年轻人揉了揉眼睛，“虞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
虞清砚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的那个身影消失了，只有他自己苍白的脸。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因为镜子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极了……血。
而走廊里的尖叫声，已经停了。
只剩下白炽灯疯狂闪烁的“滋滋”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秒，一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距离午夜12点，还有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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