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执念

深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连绵不绝地下了整整一天。雨水敲打着严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模糊了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

贺峻霖站在办公室外间的助理桌前，第三次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被他用红色的爱心标记出来——十月十五日，严浩翔的生日。他记得一年前，严浩翔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从小到大，所谓的生日庆祝无非是又一场父母用来交际应酬的宴会，乏味至极。

严浩翔要是有一天，能有人只为我一个人庆祝，就好了。

当时严浩翔说这话时，眼里罕见的落寞被贺峻霖小心翼翼地收藏进了心底。

于是，从三个月前开始，贺峻霖就开始悄悄准备。他订好了严浩翔偏爱的那家低调但口味极佳的私房菜馆，亲手打磨了一对袖扣——图纸是参照严浩翔某次多看了几眼的某个古董店里的藏品绘制的，材料用的则是贺峻霖大学时获得的第一笔奖学金买下的那块银锭。他甚至练习了好几遍“生日快乐歌”，怕自己紧张跑调。

下午三点，贺峻霖深吸一口气，内线接通了严浩翔的办公室。

贺峻霖浩翔，今晚七点，你有空吗？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寻常。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翻动日程簿的声音（贺峻霖知道那是假动作，严浩翔的电子日程他比谁都清楚）。

严浩翔七点？约了鼎盛的陈总打高尔夫，然后有个饭局。怎么了，有事？

严浩翔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异常。

贺峻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贺峻霖没…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提醒你带伞，外面雨很大。

严浩翔嗯，知道了。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贺峻霖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犹豫了片刻。也许浩翔真的忘了自己的生日，或者，他更愿意和商业伙伴一起度过？但那个一年前带着落寞的侧脸，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贺峻霖眼前。

他决定等。

他给私房菜馆打了电话，将预订推迟到九点。然后他收拾好东西，提前下班，回到了严浩翔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他有备用钥匙，负责定期打理。他将准备好的礼物小心装好，想了想，又拿上那把最大的黑伞，下了楼，站在公寓大楼入口处不远的风雨廊边缘。这里既能避雨，又能在严浩翔回来时第一眼看到。

雨丝被风吹斜，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初秋的寒意顺着水汽蔓延上来，贺峻霖裹紧了薄薄的风衣，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十分。

与此同时，市中心一家顶级会员制俱乐部的包房里，却是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严浩翔确实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不仅记得，而且刻意安排了这场所谓的“高尔夫”和“饭局”。下午他确实和陈总打了室内模拟高尔夫，但晚饭，他推掉了所有商业应酬，只叫了几个平时玩得开的富家子弟和模特。

“翔哥，生日快乐！这杯必须干了！”

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年轻人举杯嚷道。

严浩翔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身边环绕着奉承的笑脸，气氛热烈又喧嚣。但他偶尔瞥向窗外雨幕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期待？

他记得贺峻霖下午那个电话。以贺峻霖的性格，那句“今晚七点有空吗”背后，肯定藏着什么。严浩翔几乎能猜到，那个心思细腻的人一定为自己准备了什么。这种笃定，源于十年间贺峻霖从未缺席的关怀。

可是，近来的某种情绪让他故意选择了忽视和回避。或许是厌倦了贺峻霖那种无条件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好，让他想试探底线；或许是他内心深处抗拒这种被轻易看穿和牢牢牵挂的感觉；又或许，他只是想证明，没有贺峻霖的生日，他严浩翔照样可以过得精彩纷呈。

“翔哥，发什么呆呢？再来一杯！”

又一杯酒递到面前。

严浩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畅快，重新投入眼前的喧闹中。他故意不去想贺峻霖可能在哪里、在做什么。

晚上八点，九点，十点……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风雨廊的遮挡作用有限，夹着雨丝的冷风不断扑到贺峻霖身上。他的外套已经湿了大半，嘴唇冻得有些发白，紧紧抱在怀里的礼物盒却被护得很好，没有沾上一滴雨水。

公寓保安几次出来，客气地劝他进去等，或者先上楼。贺峻霖都微笑着拒绝了：

贺峻霖谢谢，不用了，我等他回来就好。

他不想错过严浩翔回来的那一刻。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是张真源发来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和浩翔在一起庆祝生日。贺峻霖回复说浩翔有应酬，自己在等他回去。张真源立刻打来电话。

张真源贺儿，你现在在哪儿？外面雨这么大，别傻等了，先回去。

贺峻霖张哥，我没事，就在公寓楼下，淋不着雨。他应该快回来了。

贺峻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的张真源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张真源你啊……那我过来接你？

贺峻霖真不用，张哥，你放心吧。

贺峻霖婉拒了。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严浩翔回来，看到他在等，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惊讶的眼神，或者一句简单的“你怎么在这”，他这一晚上的等待就都值得。

接近午夜十一点，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终于缓缓驶入公寓车道。贺峻霖精神一振，连忙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后显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车停稳，严浩翔从后座下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高级香水的味道，神情慵懒，看起来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夜晚。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打扮入时、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女子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严浩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风雨廊下的贺峻霖。那个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狼狈，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在看到他时，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星火。

那一瞬间，严浩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但这份悸动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恶劣情绪所覆盖——是恼怒？是心虚？还是对自己那瞬间心软的抗拒？他不想深究，只是下意识地，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筑起了防御的高墙。

贺峻霖快步迎上前，忽略了严浩翔身边的女子，将怀里的礼物递过去，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贺峻霖浩翔，生日快乐！我……

严浩翔你怎么在这里？

严浩翔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这夜里的雨

严浩翔还弄成这副样子。

贺峻霖的笑容僵在脸上

贺峻霖我……我想给你过生日，等你回来……

严浩翔过生日？

严浩翔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贺峻霖湿透的全身，最后落在他手中那个包装仔细的礼物盒上，语气充满了嘲讽

严浩翔贺峻霖，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谁告诉你我需要你等我过生日？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演苦情戏给谁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贺峻霖最柔软的心房。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拿着礼物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声音都在抖：

贺峻霖我……我没有演戏……我只是……

严浩翔只是什么？

严浩翔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而冰冷

严浩翔以为这样我会感动？会愧疚？省省吧，贺峻霖，别用你的自以为是来绑架我。

旁边的女子似乎也觉得场面尴尬，轻轻拉了拉严浩翔的衣袖。严浩翔最后瞥了贺峻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耐和轻蔑，然后揽着女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大楼的旋转门。

贺峻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冰冷的礼物盒硌在掌心。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眼角终于控制不住滑下的温热，冰凉一片。他看着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玻璃门，严浩翔的背影消失得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麻木地掏出手机，看到是张真源的来电，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张真源贺儿，浩翔回去了吗？你怎么样？我这边应酬刚结束，过来接你……

张真源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贺峻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电话那头的张真源立刻察觉不对

张真源贺儿？你怎么了？说话！是不是浩翔他……

就在这时，严浩翔公寓的灯光在顶层亮起。贺峻霖仰头看着那扇窗，眼泪终于决堤。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而此刻，刚进家门的严浩翔，烦躁地扯开领带，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向下望去。那个瘦削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在雨中一动不动，像一座凝固的雕像。手机响起，是张真源。严浩翔皱眉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又看了眼楼下那个身影，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身走进了浴室。他需要热水冲掉这莫名的不安和烦躁。

电话被挂断，张真源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再打贺峻霖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和担忧拧紧了眉头。他立刻拿起车钥匙，冲出房间，向严浩翔的公寓赶去。他知道，贺峻霖那颗炽热的心，恐怕已被这冰冷的秋雨，浇得透心凉。

雨，还在下。冲刷着城市的尘埃，也试图淹没那份被弃之如敝履的真心。贺峻霖终于缓缓蹲下身，将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物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温暖的东西。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那扇曾经象征着他全部希望窗口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