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碎玉轩内烛火昏黄。徽柔蜷缩在榻上，怀中抱着摔断的玉笛，泪水无声浸湿了锦被。殿门被轻轻推开，梁怀吉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她的悲戚。
“公主，喝点东西吧。”他将瓷碗放在榻边小几上，声音温和得如春日暖阳，“从午后到现在，您粒米未进，身子会熬坏的。”
徽柔没有抬头，只是哽咽道：“怀吉，连父皇都不要我了……他明明答应过，要让我做最快乐的姑娘。”
怀吉蹲下身，目光与她平齐，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痕：“公主，官家心中是疼您的。只是他身为帝王，肩上扛着万千百姓，有些选择，终究身不由己。”他捡起榻边的断笛，看着断裂处锋利的茬口，心中泛起细密的疼，“曹公子的心意，奴婢知道；公主的委屈，奴婢也懂。但无论发生什么，奴婢都会像影子一样陪着您。”
“影子？”徽柔抬起红肿的眼，望着他，“影子会不会也像曹大哥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不会。”怀吉语气坚定，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影子在公主脚下，怀吉在公主心里。只要公主需要，怀吉便永远都在。”他想起从小伴她长大的岁月，想起她曾拉着自己的衣袖说“以后只对你发脾气”，那些细碎的温暖，早已成了他坚守的信念。
徽柔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绝望似被这温柔的话语撕开一道缝隙。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怀吉的衣袖，仿佛抓住了这孤宫中唯一的浮木：“怀吉，你不许骗我。无论父皇怎么罚你，无论宫里人怎么说，你都不能离开我。”
“奴婢绝不骗您。”怀吉轻轻回握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安稳的力量，“当年公主出生那日，奴婢蒙大赦得以保命，从那时起，奴婢的命便与公主紧紧绑在一起了。”
他起身取来笔墨纸砚，坐在案前，将断笛放在手边，细细描摹起来。徽柔好奇地凑过去，见他竟在纸上画了一支与断笛一模一样的玉笛，连雕花的纹路都分毫不差。“你画这个做什么？”
“奴婢想着，或许能找巧手匠人，照着图样将玉笛修复好。”怀吉笔尖不停，“就算修不好，留着这图样，也算是留个念想。”他知道，这支笛不仅是曹评所赠，更是公主对自由爱恋的最后期许。
徽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烛光映在他眉目间，褪去了往日的谦卑，多了几分令人心安的笃定。她忽然想起，从小到大，无论她遇到什么麻烦，怀吉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她被张贵妃诬陷时，是他挺身而出作证；她背书受挫哭闹时，是他温柔安慰；如今她情路受挫，还是他陪在身边。
“怀吉，”徽柔轻声说，“我不想修玉笛了。”
怀吉抬眸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断了就是断了，再修好也会有裂痕。”徽柔语气平静了些，伸手抚上纸上的笛影，“就像我和曹大哥，父皇既然下了旨意，我们便再也回不去了。”她转头看向怀吉，眼中虽有怅然，却多了几分清明，“往后，我不再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了，只要有怀吉陪着我，就够了。”
怀吉心中一震，望着她眼中的依赖，喉结微动，终究只是轻声应道：“奴婢遵命。”他知道，这份陪伴注定带着禁忌的沉重，却甘之如饴——只要能护她周全，能让她展露笑颜，哪怕只是做她身后无声的影子，也足矣。
他将画好的笛图收好，重新端起莲子羹：“公主，趁热喝了吧。身子是自己的，您要好好的，才不负那些真心待您的人。”
徽柔顺从地接过瓷碗，小口喝着。莲子羹的甜香漫过舌尖，暖意顺着喉咙蔓延至心底。殿外夜色渐浓，风声呜咽，殿内却因这默默的陪伴，多了几分安稳的暖意。
怀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喝汤的模样，心中默默祈祷：愿时光能温柔待她，愿这深宫的风雨，能少些落在她身上。哪怕前路依旧坎坷，他也会拼尽全力，做她最坚实的依靠，做她永远不会离开的影子。
喝完汤，徽柔渐渐有了倦意，靠在榻上沉沉睡去。怀吉为她盖好锦被，熄灭了大半烛火，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宫灯，在角落里静静燃烧。他守在榻边，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墙壁，浅浅合眼。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照亮了沉寂的宫墙。而碎玉轩内，影子与公主的羁绊，在这无声的守护中，愈发深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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