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烛火又亮了一夜,案上的《论语》还摊在昨日读到的页码,墨痕早已干透。我时常会想起初入宫的那一日,红妆十里,凤冠霞帔,人人都羡我嫁给了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宫墙之内,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官家初见我时,眼中并无半分欣喜,只有对“曹氏女”身份的疏离。他心中装着的,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张妼晗,是那个灵动洒脱的陈熙春,而我,不过是朝臣们为他挑选的、最适合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收起少女时的憧憬与锋芒,学着打理六宫,学着辅佐朝政,学着做一个端庄得体、不偏不倚的皇后,却唯独学不会,如何让他对我敞开心扉。
庆历新政时,我暗中支持范仲淹等人,只为助他实现心中抱负;边境告急时,我变卖珍宝,缩减用度,只为给他稳固后方;徽柔婚事起风波时,我一面顾及官家的顾虑,一面心疼公主的委屈,在皇权与亲情之间小心翼翼地周旋。我做了所有皇后该做的事,甚至做得更多,可他看向我的眼神,始终带着一丝客气的疏离。
我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会这样,在坤宁宫的寂静中,做他背后的支撑,做大宋的皇后。直到那日,他在宁华殿外,望着枯萎的海棠,轻声对我说“丹姝,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才知道,他并非不懂,只是帝王的身份,让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感。
官家病重时,我日夜守在他身边,给他喂药,为他擦拭,就像寻常夫妻那般。他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愧疚,说对不起我,说不该让我受这么多委屈。我告诉他,我是大宋的皇后,守护他,守护大宋,是我的责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化作了释然。
如今,官家已逝,太子继位,我成了太皇太后。每日清晨,我依旧会在坤宁宫打理花草,看着庭院中的红梅绽放,想起过往的岁月,心中竟没有了太多的波澜。我这一生,或许没有得到过他全部的爱,却也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他,守护了大宋,守护了这宫墙之内的安宁。
这就够了。身为曹氏女,身为大宋的皇后,我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也无愧于自己。往后的岁月,我会在坤宁宫的寂静中,安度余生,看着大宋国泰民安,看着孩子们平安快乐,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