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苏绿筠耳边。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软倒在地,泪水瞬间涌出。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苏绿筠泣不成声,慌乱地辩解,“是王德禄!定是那狗奴才背主行事!臣妾对娘娘、对七阿哥绝无二心啊娘娘!”
她哭得情真意切,恐惧与委屈交织。琅嬅冷眼旁观,【真实之眼】下,苏绿筠身上的能量波动混乱而惊恐,却并无太多阴暗算计的痕迹。看来,她多半是被王德禄蒙蔽利用,至少对“胭脂醉”和刺杀的具体计划并不知情。但身为钟粹宫主位,御下不严,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
“你不知道?”琅嬅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那王德禄与颐和轩赵嬷嬷深夜密会,商议谋害皇嗣,你也不知?他利用你钟粹宫的便利,传递消息,藏匿毒药,你也不知?”
每一个“你也不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苏绿筠心上。她瘫在地上,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呜咽着磕头。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厢房,面对铁证如山的供词和“奏本”(留影石内容转录),王德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知道自己已是弃子,为了家人能有一线生机,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他承认是受赵嬷嬷指使,赵嬷嬷代表的是端太妃。毒药“胭脂醉”是赵嬷嬷提供的,据说是端太妃当年的珍藏。端太妃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一大笔钱并设法送他出宫,并威胁若失败或泄密,他在宫外的家人性命不保。他还供出,端太妃似乎与宫中某些资历老的嬷嬷、太监仍有联系,形成一个隐秘的小圈子,但他地位低微,接触不到核心。
拿到了王德禄更详尽的口供,琅嬅心中已有了全盘计划。她不再看地上瑟瑟发抖的苏绿筠,对素练吩咐道:“将纯妃暂且请回钟粹宫,‘静养思过’,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入。钟粹宫一应宫务,暂由愉妃代管。”
这是将苏绿筠变相软禁了。苏绿筠闻言,如同抽去了骨头般瘫软下去,被两个嬷嬷“扶”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端太妃。
琅嬅没有立刻动身去颐和轩,而是先去了养心殿。她需要得到弘历的授权,至少是默许。以妃嫔之身直接查办先帝太妃,于礼不合,容易授人以柄。
养心殿内,弘历正在批阅奏折。见琅嬅求见,有些意外,放下朱笔:“皇后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琅嬅行礼后,并未直接呈上证据,而是神色凝重地道:“皇上,臣妾近日协理宫务,发现宫中似有污秽之事,牵连先帝妃嫔,事关皇嗣安危,臣妾不敢擅专,特来请皇上圣裁。”她将王德禄的部分供词(隐去了留影石部分,只说是查获的证词和人证)以及“胭脂醉”的特性简要禀明。
弘历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当他听到“谋害七阿哥”、“先帝端太妃”、“胭脂醉”这些字眼时,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岂有此理!端太妃!她竟敢……!”
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怒与后怕。永琮是他的嫡子,是他的心头肉!竟有人敢在宫中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加害!而且牵扯到先帝妃嫔,这简直是皇室丑闻!
“皇后,证据可确凿?”弘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人证(王德禄)物证(剩余的胭脂醉毒药)俱在,指向明确。”琅嬅垂眸道,“只是涉及先帝太妃,臣妾以为,不宜声张,当迅雷处置,以正宫闱,亦保全皇家颜面。”
弘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深看了琅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庆幸。赞赏她的沉着果断,庆幸有她坐镇中宫,才能屡次化解危机。
“朕准了。”弘历沉声道,“此事由皇后全权处理,朕赐你手谕,宫中各处,皆需配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臣妾遵旨。”琅嬅接过弘历亲手写下的手谕,心中一定。
有了皇帝手谕,琅嬅再无顾忌。她并未兴师动众,只带着素练和一小队绝对忠诚的侍卫,直接摆驾颐和轩。
颐和轩内,檀香袅袅,一片死寂。端太妃正跪在佛龛前,闭目诵经,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赵嬷嬷侍立在一旁,看到琅嬅带着侍卫闯入,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挡在端太妃身前。
“皇后娘娘驾到,不知有何贵干?”端太妃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超脱物外的淡漠。她看起来苍老而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琅嬅没有与她虚与委蛇,直接亮出弘历手谕,冷声道:“端太妃,本宫奉皇上旨意,查办宫中行刺七阿哥、使用禁药‘胭脂醉’一案。人证王德禄指认,你身边赵嬷嬷为主使,提供毒药,威胁行凶。你有何话说?”
赵嬷嬷厉声道:“皇后娘娘休要血口喷人!奴婢与太妃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那狗奴才胡乱攀咬!”
“攀咬?”琅嬅目光如刀,扫向赵嬷嬷,“御花园废井边,‘管好你的嘴’、‘娘娘会照看好你的家人’这些话,也是攀咬吗?”她直接将留影石中的关键对话复述出来。
赵嬷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灰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琅嬅,仿佛见了鬼一般。她不明白,那夜如此隐秘的对话,皇后是如何得知的?一字不差!
端太妃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琅嬅,那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一丝……诡异的平静。
“皇后娘娘果然手段通天。”端太妃的声音依旧平淡,“事已至此,老奴无话可说。一切都是老奴一人所为,与太妃无关!”赵嬷嬷猛地跪倒在地,试图揽下所有罪责。
“无关?”琅嬅冷笑,“‘胭脂醉’乃前朝秘药,岂是你一个奴才能拥有的?指使妃嫔身边掌事太监,谋害中宫嫡子,岂是你一个奴才能策划的?”她步步紧逼,目光锁定端太妃,“太妃,您说是吗?”
端太妃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站起身。她佝偻的身形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些许,身上那股淡漠超脱的气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数十年的、冰冷的威严。
“不错,是本宫指使的。”端太妃坦然承认,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解脱,“那个孩子……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紫禁城,容不下太多‘意外’。”
“意外?”琅嬅眼神锐利如剑,“永琮是皇上嫡子,何来意外?你口中的‘意外’,指的是所有可能威胁到某些人地位的皇嗣吗?就像当年的景仁宫娘娘一样?”
听到“景仁宫”三个字,端太妃瞳孔猛地一缩,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她死死盯着琅嬅:“你……你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琅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道,“太妃身负先帝恩宠,安享晚年不好吗?为何要行此逆天之事,徒造杀孽?”
端太妃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凄凉的笑容:“恩宠?杀孽?呵呵……在这吃人的地方,谁的手是干净的?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本宫活了这么久,看得太多……有些规矩,不能破;有些平衡,不能乱。乱了,就得有人来‘拨正’……”
她的话语含糊不清,却透露出令人心惊的信息。她似乎将自己视作了维护某种宫廷“秩序”的执法者。
琅嬅不再与她多言。端太妃的心态已经扭曲,沉浸在自己的偏执中无法自拔。
“端太妃钮祜禄氏,与其奴赵氏,勾结宫人,行刺皇嗣,罪证确凿。即日起,褫夺太妃位份,圈禁宗人府,听候发落!赵氏及一干同党,就地杖毙!”琅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侍卫一拥而上。赵嬷嬷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被拖了出去。端太妃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最后看了琅嬅一眼,那眼神中有怨恨,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示?
颐和轩迅速被查封,所有宫人下狱待审。
处置完端太妃,琅嬅回到长春宫,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沉重。端太妃伏诛,只是斩断了一条伸向永琮的毒手,但她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她口中那“不能乱的平衡”究竟指什么?景仁宫的旧案,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是夜,素练前来禀报清查颐和轩的收获。
“娘娘,在端太妃寝殿的暗格中,除了搜出一些金银细软,还发现了一本……手札,似乎是她早年所写。”
琅嬅接过那本泛黄的手札,翻开第一页,几行字便映入眼帘:
“雍正三年,秋。景仁宫事毕,‘她’亲至,赐金百两,嘱噤声。然吾心难安,夜夜惊梦。彼等势大,吾如蝼蚁,唯有依附,方可苟活……”
琅嬅的心猛地一跳。
“她”?!
这个“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