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冰冷的海水,将林凡彻底淹没。
意识像一艘沉船,在记忆的深海里缓缓下坠。他想挣扎,却四肢无力;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的画面,是那张年轻而冷酷的脸,和那句轻描淡写的“鱼儿上钩了”。
那不是秦风。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秦风、华鼎生物、王皓、钱进……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是舞台上的道具和演员。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线牵引着,一步步走进舞台中央,浑然不觉的提线木偶。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他以为自己觉醒了“食神之心”,以为自己看透了食材的灵魂,以为自己正在攀登厨艺的巅峰。到头来,他不过是一只稍微聪明一点的蚂蚁,自以为在规划着前进的路线,却不知道自己正走在别人画好的图纸上。
那个“秦风”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王皓被抓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那个神秘的短信,那条警告……
是警告吗?
不。
林凡的意识在黑暗中颤抖着。那不是警告,那是鱼饵。是那条看不见的鱼线,轻轻晃动,引诱他这条自作聪明的鱼,张开嘴,咬住那个致命的钩。
他所有的推理,所有的分析,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成了对方剧本里的一部分。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却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力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拖拽着,扔在某个冰冷而颠簸的空间里。汽车的引擎声,模糊的人声,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遥远而不真实。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眼皮重若千斤。那不是物理上的沉重,而是精神上的。他的意志,在那一刻被彻底击溃了。
“食神系统”……那个曾经带给他无限荣耀和希望的系统,此刻也陷入了死寂。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没有那熟悉的提示音,再也没有那金色的光晕。
原来,神也会抛弃他的信徒。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信徒,只是一个被系统选中的幸运儿。当幸运的光环褪去,他依旧是那个在父母留下的破旧小馆里,连一道像样的菜都做不好的失败者。
失败者……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想起了父母。他们把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这家小店里,希望他能继承下去。可他呢?他不仅没能让小店发扬光大,反而让它卷入了这样一场可怕的阴谋。如果父母在天有灵,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失望。
他想起了张叔,想起了那些信任他、排着长队只为他一碗饭的街坊邻居。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想起了苏雅。那个骄傲、敏锐,最终选择相信他的女孩。他让她也卷入了危险之中。
最后,他想起了王皓。
那个不可一世、手段卑劣的王皓。尽管林凡鄙视他,但此刻,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成了同类——都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王皓以为自己是大佬,却也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当靶子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黑暗中,林凡仿佛看到了王皓在警车上那张错愕而不甘的脸。
原来,我们都一样,都是笼子里的困兽。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
他被两个人架着,拖进一个潮湿的地方。空气里充满了霉味和海水的咸腥味。他被扔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手腕和脚踝被冰冷的金属锁住。
“咔哒”一声,是锁扣合上的声音。
然后,是关门声,脚步声远去。
世界,再次归于寂静。
这一次,林凡终于能睁开眼睛了。
他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扇高高在上的小窗,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这是一个废弃的船舱,或者是一个海边的仓库。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地上积着污水。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手铐和脚镣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硌得他生疼。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放弃了。
就这样吧。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绝望的深渊。反正,他只是个失败者,一个棋子,一个囚徒。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在绝望中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过了一分钟,还是一小时。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缓慢。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一阵奇异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孔。
那不是任何一种他已知的香气。它很淡,却异常清晰。它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山涧里流淌的清泉,像母亲手心的温度。
这股香味,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
他想起了那碗蛋炒饭。想起了米饭在锅中跳跃的喜悦,想起了鸡蛋奉献自己的决心。
他想起了那碗冬瓜汤。想起了冬瓜在黑暗中积蓄的清凉,想起了它渴望滋润他人的那份宁静。
他想起了《食神之心》的总纲。
“厨之巅峰,非技,乃心也。万物有灵,食亦有魂……”
灵……魂……
林凡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错了。
他一直都错了。
他以为“食神之心”是让他成为天下第一厨师的工具,是让他战胜王皓、赢得荣誉的武器。
可他忘了,最根本的东西。
是“心”。
他的心,在刚才的绝望中,已经死了。一个心死的人,又怎么能烹饪出有灵魂的食物?
那个“秦风”,可以囚禁他的身体,可以夺走他的自由,可以把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囚徒。但是,他无法囚禁他的“心”。
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动,只要他还相信食物的力量,相信那份能温暖人心的力量,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囚徒!
那股奇异的香味,仿佛是《食神之心》的呼唤,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火种。
林凡缓缓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这个黑暗的牢房。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绝望和空洞,而是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焰。
他开始调动自己所有的感官,去“感知”这个牢房。
他“闻”到了墙壁上青苔的“孤独”和“坚韧”,它们在潮湿的角落里,顽强地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他“听”到了积水中微生物的“喧闹”,它们在污浊的环境里,构建着一个微型的、繁荣的生态系统。
他“看”到了从高窗透进来的月光,那光里,带着宇宙的“浩瀚”与“慈悲”。
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它们在血管里奔腾不息,带着“不屈”和“渴望”。
原来,即使是在最肮脏、最绝望的地方,生命和灵魂,也从未缺席。
那个“秦风”以为把他关起来,就摧毁了他。
他错了。
他只是把林凡,关进了一个最纯粹、最原始的“道场”。
在这里,没有外界的干扰,没有虚荣的诱惑。只有林凡,和他内心深处,对“食神之道”最本真的追求。
林凡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那不是绝望的苦笑,也不是自嘲的冷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
他,林凡,不是棋子,不是囚徒。
他是一个厨师。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身陷何等境地,只要他的心还在,他的灶台,就无处不在。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一道菜。
一道只属于他,只属于这个牢房的菜。
食材,就是他此刻能感知到的一切。
青苔的坚韧,积水的生机,月光的慈悲,血液的不屈……
他要用这些“食材”,烹饪出一道,能够战胜绝望的,真正的“神之料理”。
而那个把他关起来的人,很快就会明白。
你囚禁的,不是我的身体。
你唤醒的,是一个真正的……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