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深渊

从此，那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背脊，被命运的巨手强行掰直，挺成了一道沉默而倔强的山脊。

葬礼的黑色尚未从视野中褪去，生活的重压已如实质的潮水般涌来。母亲的抢救与后续漫长的治疗，像一台吞噬钞票的机器；工厂的流动资金因客户的退单而迅速枯竭，供应商的催款电话如同索命符，一声急过一声；而八岁的清许，那双曾盛满星光的大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惊惶与依赖，他是陆沉渊无法推卸，也绝不能放手的责任。

在寒叙仁的“辅佐”下，陆沉渊开始尝试稳住那条在风雨中剧烈摇摆的大船。寒叙仁扮演着完美的中间人角色，他将外界的风雨和工厂的窘境“适当”地传达给陆沉渊，又将陆沉渊这位年轻继承人的“决策”传递出去。他总是在人前恭敬地称他“小陆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辅佐之意。

但真正的抉择，那些割肉剜疮般的抉择，只能由陆沉渊自己来做。他力排众议，近乎冷酷地裁掉了一批冗余人员，卖掉了父亲收藏的、也是他曾经很喜欢的几幅字画，甚至退掉了学校附近的租房，在征得医生同意后，将尚未苏醒的母亲转入了费用稍低的疗养病房。

而他自已，则抱着一床单薄的被褥，搬进了父亲生前那间宽大、冰冷、弥漫着金属和旧纸张气味的办公室。那张厚重的檀木办公桌，曾是他童年时不敢轻易触碰的威严象征，如今成了他的书桌、饭桌，和无数个深夜蜷缩其上的床。父亲的皮质转椅，他一次也没有坐上去过，他宁愿拖一张硬木椅子，挺直了腰背处理那些对他而言尚且艰涩的文件。

校园，那个本该充满朗朗书声和青春躁动的地方，成了他生活中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板。他办理了长期走读，只在必要的考试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