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无声的成长

他的时间被精准地切割成无数碎片：

清晨五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他已穿梭在清冷的街道，将带着油墨香的报纸塞入一个个报箱。手指常常被粗糙的纸张划出口子，与指缝里那些从工厂零件上沾染的、用再多次肥皂也洗不尽的黑色油污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劳碌的、粗糙的印记。

上午，他出现在工厂，跟在寒叙仁或老师傅身后，努力辨认图纸上的符号，理解生产流程，学习如何与难缠的原料商周旋。他沉默地听着，记着，那双过于年轻的眼睛里，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审慎和冷光。

下午，他赶往学校，抓住碎片时间完成落下的功课。曾经的优等生，如今成绩勉力维持在中游。老师怜悯他的遭遇，却也对他频繁的缺课和偶尔在课堂上无法控制的瞌睡摇头叹息。

傍晚，他先去疗养院，坐在母亲的病床前，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一束新鲜的百合或康乃馨，换掉昨日略显萎靡的花。他会握着母亲毫无反应的手，低声说着工厂“一切顺利”，说着清许“又长高了”，说很久，直到护士来催促。母亲平静的睡颜，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慰藉，也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钝刀。

深夜，当日历翻过最后一页，他才能回到那间冰冷的办公室。摊开课本，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与数学公式和英文单词搏斗。疲倦像潮水般拍打着他年轻的神经，他有时会用力掐自己的虎口，用疼痛换取片刻清醒。挣来的每一分钱，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规划好——弟弟下学期的学费，必须订的鲜牛奶，母亲病房里不能间断的鲜花，以及，万一工厂需要应急的、最后的一点储备。

他迅速地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像一块生铁被投入生活的熔炉，反复锻打，淬火，成型为一个沉默、高效、甚至有些冷酷的小商人。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少，眼神却越来越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