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清许正跪在地上，用力擦拭着厨房瓷砖缝隙里顽固的污渍，额角的汗水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他抬起胳膊，用同样沾着污渍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今天，原本该是他参加中考的日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心间，带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刺痛。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穿着干净的校服，和同学们一起走进考场，为了一个模糊却充满希望的未来奋笔疾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与污垢和绝望为伍。
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和哥哥的冷暴力，习惯了将自己对校园、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深深埋藏。直到——二楼，沉渊的书房里，那部很少为“家事”响起的座机，突兀地尖叫起来。
正在核对工厂报表的沉渊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拿起听筒。“喂？”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略显焦急却又努力保持礼貌的中年男声：“您好，是陆清许同学的家长，陆沉渊先生吗？我是清许原来学校的教导主任，姓王。”沉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疏离：“王主任，有事？”
“陆先生，冒昧打扰。今天本来是中考的日子，我们核对学籍信息，发现清许同学已经一年多没有到校了……之前也联系过您几次……”王主任的声音带着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谴责，“孩子还这么小，学业不能就这么荒废了啊！我们知道您家里可能有些困难，但知识改变命运，再耽误下去，这孩子就真的……”
沉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声音冰冷：“王主任，这是我们的家事。清许他……身体不好，需要在家休养。上学的事，以后再说。”
“陆先生！”王主任的语气急切起来，“清许是个好苗子！以前成绩一直不错的！就算休养，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哪怕回来复读一年呢？总得把初中读完啊！您不能就这样把孩子关在家里，这会毁了他的前程的！”
“关在家里？”沉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而危险，“王主任，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怎么管教弟弟，是我的自由。他不需要什么前程，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就好。不劳您费心了！”
“沈先生！您不能这样……”王主任还想据理力争。“够了！”沉渊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压抑的怒火，“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说这些。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打电话来了！”
“咔哒”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沉渊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盯着窗外，脸色阴沉得可怕。学校、前程……这些词语像针一样刺着他。他何尝不知道清许本该在今天走进考场？但他绝不能放他出去。清许是他看管下的“罪人”，是这个家的一部分，他不能让清许有机会接触外界，不能让他有任何脱离自己掌控的可能。那种潜在的、失去控制的恐惧，远比耽误学业更让他无法忍受。
楼下，清许隐约听到了哥哥压抑的怒吼和那声重重的挂断声。他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是……学校打来的吗？今天中考，主任是不是又……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更加卖力地擦拭着那条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缝隙，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那点不该有的期盼和委屈一并擦除。
书房里，沉渊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王主任那句“这会毁了他的前程”在他耳边回荡，与母亲高昂的医药费单、工厂令人头痛的报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
他走到窗边，恰好能看到楼下厨房窗户里，那个蜷缩着的、正在奋力擦拭地面的瘦弱身影。那一刻，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意，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类似愧疚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坚硬的、不容动摇的固执。
他绝不会改变主意。清许的命运，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他，与这个破碎的家，牢牢捆绑在一起。暗淡，直至湮灭。而窗外那个本该属于清许的、充满考试和希望的夏天，就这样被彻底隔绝在了这栋老旧房子的冰冷墙壁之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