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算差。
高峰堵了四十分钟,好歹蹭出了环线,手机支架上的视频正播到关键帧。
“宝贝真几把懂我,知道我赌车无聊。”
“真好看,不拍大灯就拍腿,搞的人心黄黄的。”
“等会回去就可以当面看咯,嘿嘿……”
李星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嘴角不自觉上扬。
穿吊带的姑娘刚要转身,他腾出握方向盘的右手……方向盘飘了一下,他盯着手机里晃动的腰肢,余光里只瞥见前方路口有团粉裙子闪了一下。
“卧槽!”
等看清那是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时,李星河的脚已经踩在了刹车上,左手猛打方向盘。
轮胎摩擦地面的刺啦声混着大妈的尖叫,他只觉得整个人被甩向副驾,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前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什么软乎乎又带着棱角的东西。
安全气囊弹出来的瞬间,李星河的鼻子被拍得发酸,手机“嗖”地飞出去,屏幕亮着最后一帧——吊带还没完全转过来。
他晕乎乎地扒开气囊,就着夕阳的光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车头扎进了路边一间临时搭建的移动厕所,蓝色的塑料板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厕所门挂在铰链上晃悠,里面飘出的味儿比他公司楼下的公共厕所还上头。
“他妈的,运气真笨”李星河揉着鼻子下车,刚要去扶厕所门,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顺着厕所的破洞摔了进去。
后脑勺磕在不知道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
“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一个尖细嗓音像锥子似的刺进耳膜,李星河在混沌中艰难地挣扎。
眼皮重若千斤,勉强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蟠龙纹样的明黄帐顶,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和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头好痛...”
他下意识去揉太阳穴,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真丝枕套,而是冰凉顺滑的某种织物。这触感让他猛地清醒三分。
“殿下可是要起身?”
帐幔被轻轻掀开,一张布满皱纹、面白无须的脸凑近,眼角还挂着泪花:“您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太医说若是今日再醒不过来,老奴...老奴就只能以死向皇上谢罪了...”
李星河撑着身子坐起,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寝殿,金砖铺地,白玉为栏,多宝架上陈列着各色珍玩。
最显眼的是殿中央那尊半人高的红珊瑚,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幸好没成赢荡。”
“这是哪儿?”他嗓音沙哑,问。
“东宫啊!您的寝殿!”老太监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殿下您别吓老奴,您该不会连自己是当朝太子都忘了吧?”
“太子?”
李星河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踉跄走到梳妆台前。
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孔。
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却因长期纵情酒色而显得苍白浮肿,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虚!
“我...本宫...”他试探着开口,发现这个自称意外地顺口。
殿外隐约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有个婉转的女声在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呕——”
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脸盆架剧烈呕吐起来。然而吐出来的只有清水,带着浓重的药味。
“殿下吐出来就好!”老太监连忙上前为他拍背,“定是前日与齐王世子斗酒落下的病根。您也真是,明知酒量不如人,何必与他们置气...”
吐完后,混沌的脑子反而清醒许多。李星河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跪在地上的老太监。
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深紫色宦官服色,腰系银鱼袋,看来品级不低。
“你叫...王德全?”他凭着残存的记忆碎片试探。
“正是老奴!”王德全喜极而泣,“殿下想起来了?”
李星河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寝殿西侧立着一架十二扇紫檀木屏风,上面雕刻着《韩熙载夜宴图》;东侧书案上随意堆着几卷书画,最上面那幅墨迹淋漓的草书只写了半句“人生得意须尽欢”,笔锋张扬跋扈。
“更衣。”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本宫要出去走走。”
当那身明黄色四爪金龙常服穿在身上时,冰凉的丝绸触感让他彻底清醒。
这不是梦。他,李星河,现在成了个架空朝代的纨绔太子。
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为他系玉带,手指一直在发抖。
“怕什么?”他忍不住问。
其中一个小宫女“扑通”跪地:“奴婢不敢!求殿下恕罪!”
王德全在一旁叹气:“殿下忘了?上月您心情不好,踢翻了一个奉茶宫女,那丫头现在还在太医院躺着呢...”
李星河心头一沉。看来原主不仅荒淫无度,还有暴力倾向。
走出寝殿的刹那,初夏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一直延伸到远处,几个小太监正在追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看见他出来,齐刷刷跪倒一片,连那只鹦鹉都乖巧地落在假山上,歪着头看他。
“殿下千岁!”
山呼声震得他耳膜发痒。
他随手招来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小太监:“跟本宫说说,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殿、殿下英明神武,勤政爱民...”
“说实话,饶你不死。”
小太监“咚咚”磕头,带着哭腔道:“殿下...上月踢蹴鞠砸碎了太后最爱的琉璃盏,前日醉酒调戏了波斯进贡的舞女,昨儿个还把陛下御书房里的奏折...折成了纸飞机...”
李星河越听心越凉。
这哪是太子,分明是个作死小能手!
正扶额叹息时,一个身着银甲的侍卫匆匆跑来,单膝跪地:“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去御书房!”
跟着侍卫穿过重重宫门,李星河默默整理着得到的信息:现在是永和十七年,他是大梁国太子李星河,年方十八,生母早逝,由继后抚养长大。朝中关于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原主出色的作死能力。
御书房里,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背影挺拔。
“逆子!可知错?”
皇帝李承昊转身,将一叠奏折狠狠摔在他面前。
那双与李星河有七分相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愤怒与失望。
李星河低头看去,最上面那本奏折墨迹尚新:“太子德行有亏,难当储君大任。昨日竟将边疆急报折成纸鸢,实乃国之不幸...”
他目光扫过其他奏折,内容大同小异——不是弹劾他骄奢淫逸,就是参他荒废学业。
最夸张的是,居然有人举报他强抢民女,而那个“民女”其实是微服出巡的北凉公主,差点引发两国战事。
“儿臣...”他艰难开口,却在看到李承昊眼中一闪而过的痛心时改变了主意,直挺挺跪下:“儿臣知错。”
皇帝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认错,愣了片刻,语气稍缓:“错在何处?”
“错在...”李星河大脑飞速运转,“错在不识轻重,不明责任,不辨是非。”
这话一出,不仅李承昊愣住了,连旁边侍立的几个老臣都露出见鬼的表情。
要知道,这位太子向来是死不认错的性子。
他沉吟良久,最终挥挥手:“回去闭门思过三日。另外...”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官员,“这是韩林院新来的苏清音,从今日起负责督导你的学业。”
苏清音?不是前世的女朋友吗?
李星河抬头,对上一双清冷且的眼睛。
青色官服,不及三十,眉目疏朗,气质清峻,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走出御书房时,李星河在心里苦笑。
前世他在商海沉浮十余年,什么危机没遇到过?但眼前这局面,比任何商业并购都要棘手百倍。
不仅内忧外患,还有是苏清音跟在李星河身后,脚步不紧不慢。
“殿下,明日便开始授课,还望殿下做好准备。”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李星河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苏清音和前世的小姨长相一样,可性格却截然不同。
“知道了,苏洗马。”他淡淡地回应道,转身欲走。
“殿下请留步。”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清音不疾不徐地跟上,递过一本厚厚的《礼记》:“请您先预习,三日后下官会检查殿下对《曲礼》篇的掌握情况。”
李星河接过书,忽然闻到苏清音袖间传来一缕极淡的墨香。
他鬼使神差地问:“苏洗马用的什么墨?味道很特别。”
苏清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仍恭敬回答:“是松烟墨,掺了少许冰片。”
“难怪。”李星河点点头,抱着那本厚重的《礼记》转身离去。
苏清音站在原地,望着那个与传闻中大相径庭的太子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回到东宫时,李星河发现寝殿里多了十几个大木箱。
王德全眉开眼笑地迎上来:“殿下!户部刚送来的,说是您这个月的份例。”
打开箱盖,珠光宝气几乎闪瞎他的眼——整锭的黄金、晶莹的玉石、饱满的珍珠...
“这都是...本宫一个月的用度?”
“是啊殿下!”王德全献宝似的捧起一串夜明珠,“这还不够您往常赏人的呢。”
李星河随手捡起一块金锭在手里掂量,约莫十两重。
他环顾这座奢华得过分的东宫,想起刚才在御书房看到的边疆急报。
北方大旱,饿殍遍野。
“把这些都收进库房。”他放下金锭,语气平静,“从今日起,东宫用度减半。”
王德全目瞪口呆:“殿下您...您没事吧?”
“好得很。”李星河走到窗边,望着宫墙上方四角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前世他白手起家,三十二岁身价百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既然老天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他这么个“得天独厚”的起点...
他转身,对还在发呆的王德全吩咐:
“去给本宫找些书来。”
“什么书?”
“《大夏律例》,还有近十年的所有邸报。”
王德全张了张嘴,最终把“殿下您是不是又喝多了”这句话咽了回去,默默退下。
李星河摩挲着那本《礼记》光滑的封面,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这个纨绔太子的游戏,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