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算卸去了夏末的燥热,裹着樟树叶的清香灌进高二(3)班的窗户,林砚把额头抵在微凉的窗玻璃上,目光越过前排攒动的后脑勺,稳稳落在第十二排靠走廊的位置。
那里坐着沈亦舟。
他正低头整理刚发的物理试卷,指尖捏着页角轻轻抚平,动作慢而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落在桌沿的那截校服袖口,都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林砚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盯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是她藏了两年的习惯,只要视线落在沈亦舟身上超过三秒,耳尖就会不受控地发烫,连呼吸都要慢半拍。
“砚砚,帮我递下橡皮。”后桌的苏晓戳了戳她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就你桌角那块,蓝色的。”
林砚“嗯”了一声,伸手去够桌角的橡皮,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橡胶面,就听见走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沈亦舟起身了。她的动作顿了顿,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追过去,看着他抱着一摞作业本,脚步轻缓地走出教室。
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脊背挺得笔直,校服裤包裹着的腿又细又长,连背影都透着股清清爽爽的少年气。林砚的心跳莫名快了两拍,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猛地回过神,把橡皮往后递,指尖却不小心蹭到了桌角的铁皮,疼得她悄悄蹙了蹙眉。
“谢啦。”苏晓接过橡皮,凑过来压低声音笑,“又看沈亦舟呢?林砚,你这暗恋都快写在脸上了,也就他本人没发现。”
林砚的脸“唰”地红了,赶紧把练习册往上拉了拉,挡住半张脸:“别胡说,我就是……看窗外的树。”
“窗外的树有沈亦舟好看?”苏晓挑眉,用笔尖指了指第十二排的空位,“你看他桌子,比女生的还干净,课本摆得整整齐齐,连笔都按颜色排好了,强迫症都要被他治愈了。”
林砚没说话,却忍不住想起上学期的运动会。她报了八百米,跑到最后一圈时腿软得几乎迈不开,耳边全是同学的加油声,可她眼里只看得见终点线旁的沈亦舟——他站在裁判席旁边,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目光落在跑道上,神情淡淡的,却让她突然有了力气。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差点摔在地上,是沈亦舟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心很凉,指尖碰到她胳膊时,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他只说了句“小心点”,声音比秋风还轻,然后就转身递给她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还沾着他手心的温度。
那瓶水,林砚没舍得喝,空瓶洗干净了,现在还放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和她收集的、沈亦舟用过的旧草稿纸放在一起——有次值日,她在他座位底下捡到一张写满物理公式的草稿纸,字迹清隽,她像捡到宝贝一样,偷偷夹进了日记本里。
“叮铃铃——”预备铃响了,林砚赶紧坐直身体,看着沈亦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刚走回座位,前桌的男生就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亦舟,下午篮球比赛,你上不上?”
沈亦舟抬了抬头,阳光落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他点了点头,声音清晰:“上。”
林砚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她知道沈亦舟篮球打得很好,上学期的篮球赛,他最后那个绝杀三分,全校都在传。那天她挤在人群里,看着他被队友围在中间,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心里又甜又酸——甜的是他笑得很好看,酸的是,那样耀眼的他,身边好像从来都不缺人。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林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黑板上,可没过几分钟,目光又不受控地飘向第十二排。
沈亦舟正认真地记着笔记,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抵着下巴,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砚看着他的侧脸,看着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突然想起昨天放学时,她在公交站看见他和隔壁班的女生说话。女生手里拿着杯奶茶,笑着递给他,他没接,却说了句什么,让女生笑得更开心了。
那一刻,林砚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都泛了白。她赶紧转身,坐上了刚好到站的公交车,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走了什么。
下课铃响时,林砚还在发呆。沈亦舟收拾好课本,起身准备去操场练球。经过她座位旁边时,他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了眼她桌角掉在地上的橡皮——就是苏晓刚才还她的那块蓝色橡皮,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地上。
林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弯腰,指尖轻轻捡起那块橡皮,然后抬眼看向她,声音很轻:“你的橡皮掉了。”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林砚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她赶紧接过橡皮,小声说了句“谢谢”,头低得快碰到桌子。
直到沈亦舟的脚步声走远,林砚才敢抬起头,看着他走向操场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橡皮。橡皮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凉丝丝的,却让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热。
她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下三个字:沈亦舟。
然后又赶紧划掉,改成了一行小小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下午的篮球赛,我去看。
窗外的樟树叶子还在轻轻摇晃,风裹着阳光吹进来,落在第十二排的座位上,也落在林砚的草稿纸上。她看着那行字,嘴角悄悄扬了扬,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安——就像她知道,季风吹得动樟树叶,吹得动少年的衣角,却不一定能吹到第十二排,吹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