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把操场晒得发烫,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混着少年们的呐喊,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教室。林砚捏着笔的手悬在练习册上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粉笔灰味,可耳朵却像长了钩子,牢牢勾着楼下的动静。
“砚砚,走啊,去看篮球赛!”苏晓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拉,“听说沈亦舟今天打主力,肯定超帅!”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嘴上说着“我还有题没写完”,身体却诚实地站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校服衣角——她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连头发都偷偷用皮筋扎成了低马尾。
走到操场边时,观众席已经挤满了人。苏晓拉着她挤到前排,刚站稳,就听见人群里一阵欢呼。林砚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篮球场上,沈亦舟正微微屈膝,指尖夹着篮球,目光专注地盯着篮筐。阳光穿过他汗湿的额发,在他脖颈的锁骨处投下浅浅的阴影,运动服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晒得泛着健康的浅蜜色。
下一秒,他猛地起跳,手臂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落进篮筐。
“好球!”苏晓激动地拍着手,林砚却看呆了——他进球后没有欢呼,只是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时正好对上队友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被阳光拉得格外清晰,林砚的脸颊突然发烫,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远处的樟树。
“看啥呢?”苏晓戳了戳她的胳膊,坏笑着凑过来,“是不是看沈亦舟看入迷了?你看他刚才那个进球,帅炸了!”
林砚没说话,指尖却悄悄从口袋里摸出那块蓝色橡皮——早上沈亦舟碰过的地方,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她低头看着橡皮上小小的花纹,心里甜滋滋的,连刚才假装刷题的烦躁都散了。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时,突然起了风。樟树叶子被吹得沙沙响,几片落叶飘到篮球场上。沈亦舟带球突破时,不小心被对方球员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嘶——”观众席里传来一阵吸气声,林砚的心瞬间揪紧,猛地站起来,手紧紧攥着栏杆,指节都泛了白。她看见沈亦舟皱着眉,慢慢撑着地面起身,右腿微微弯曲,似乎疼得厉害。
队友赶紧围过去,他却摆了摆手,咬着牙说了句“没事”,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休息。
林砚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膝盖肯定磕破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书包——早上出门时,妈妈让她带的创可贴还在。可她刚迈出一步,就看见隔壁班的那个女生拿着矿泉水和纸巾跑了过去,蹲在沈亦舟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膝盖上的灰尘,眼里满是心疼。
沈亦舟低着头,说了句“谢谢”,声音很轻。女生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创可贴,想要帮他贴上。他却往后退了退,自己接过创可贴,笨拙地往膝盖上贴——大概是疼得厉害,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林砚站在原地,手里的创可贴被捏得皱巴巴的。风裹着樟树的清香吹过来,却让她觉得有点冷。她看着那个女生蹲在沈亦舟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而沈亦舟偶尔会点点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刚才看比赛时的激动和期待,全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疼,堵在胸口,喘不过气。
“砚砚,你怎么了?”苏晓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碰了碰她的肩膀,“是不是担心沈亦舟?他好像没事,你看,他又要上场了。”
林砚抬头,看见沈亦舟已经站起来,虽然走路还有点瘸,却还是拿起篮球,重新回到了场上。阳光落在他身上,依旧耀眼,可林砚却觉得,那道身影离自己好远好远。
她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晒,我们回去吧。”
苏晓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林砚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沈亦舟正在和队友击掌,膝盖上的创可贴格外显眼,是粉色的,和那个女生手里的包装一模一样。
回到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嗡嗡声。林砚坐在座位上,把皱巴巴的创可贴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桌角。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创可贴上,映出小小的影子。
她想起早上沈亦舟帮她捡橡皮时的眼神,想起运动会上他扶着自己的手,想起他递过来的那瓶矿泉水……那些细碎的瞬间,曾经让她觉得,也许季风吹得慢一点,总能吹到第十二排。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风,从一开始就吹错了方向。
放学铃声响的时候,林砚还在发呆。苏晓收拾好书包,喊她一起走,她却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苏晓走后,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到第十二排,沈亦舟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依旧收拾得整整齐齐,课本按大小排好,笔袋放在右上角,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她蹲下身,像上次那样,仔细地看着地面——没有草稿纸,没有橡皮屑,什么都没有。她站起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课本,封面是干净的蓝色,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砚心里一紧,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收拾书包。
沈亦舟走进教室,看见她,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弯腰拿起书包,膝盖上的粉色创可贴还在。
林砚的目光落在那片粉色上,喉咙有点发堵。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你的膝盖没事吧”,比如“下午的比赛打得很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再见”。
沈亦舟“嗯”了一声,转身走出教室。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很快转过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却越擦越多。桌角的创可贴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伸手把它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日记本里——和那瓶空矿泉水、那张草稿纸放在一起。
她翻开日记本,在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篮球赛,他打得很好。膝盖上的创可贴,是粉色的。”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的樟树叶还在沙沙响,风依旧吹得很轻,可第十二排的座位,却好像永远都等不到属于它的那阵风了。
明天,他的膝盖应该就好了吧。林砚想。明天,她应该就不会再这么难过了吧。
可她不知道,有些难过,就像樟树的根,悄无声息地扎进心里,只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长得更密,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