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的未送出笔记

清晨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室窗户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砚撑着伞走进教学楼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她低头拍了拍水渍，目光习惯性地飘向第十二排——沈亦舟的座位空着，桌角放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面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到不久。

她刚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就看见沈亦舟从后门走进来，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穿的白衬衫领口微敞，发梢滴着水，脸颊被风吹得泛着浅红。他走到座位旁，拿起桌角的伞收起来，动作间，林砚瞥见他膝盖上的创可贴换了新的，还是粉色的。

心像被雨丝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她赶紧低下头，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却没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他正用纸巾擦着发梢的水，指尖偶尔碰到耳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砚砚，你看沈亦舟，淋雨了都这么帅！”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昨天我听说，隔壁班的许薇给他送了三天早餐了，今天还特意带了热牛奶，刚才我在楼下看见她了。”

林砚握着课本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许薇，就是那天在篮球场帮沈亦舟贴创可贴的女生，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身边总围着一群朋友，和安静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早读课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窗外的樟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子上的水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林砚看着课本上的字，却一个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苏晓的话——许薇的热牛奶，粉色的创可贴，还有沈亦舟偶尔对许薇露出的笑。

下课铃响时，许薇果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保温袋，笑着朝沈亦舟招手。沈亦舟愣了愣，起身走了过去。两人站在走廊里，许薇把保温袋递给他，说了些什么，沈亦舟点了点头，接过袋子，还说了句“谢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林砚耳朵里。

她赶紧转过头，假装整理笔记，可笔尖在纸上划了半天，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没写出来。桌角的蓝色橡皮安安静静地躺着，早上沈亦舟碰过的温度，好像已经凉了。

中午放学，雨还没停。林砚收拾好书包，刚想撑伞走，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一起走出教室，许薇撑着一把粉色的伞，两人挨得很近，沈亦舟手里拿着那个白色的保温袋，伞面明显偏向许薇那边，自己的肩膀都被雨打湿了。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空落落的。苏晓碰了碰她的胳膊：“走啊，愣着干嘛？”

“你先走吧，我等雨小一点再走。”林砚勉强笑了笑。

苏晓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撑着伞走了。教室里很快就空了，只剩下林砚一个人。她走到第十二排，沈亦舟的座位上，还留着淡淡的牛奶香——大概是刚才他喝牛奶时洒了一点。她蹲下身，看着地面，突然发现桌腿旁有一张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写着几道物理题，字迹清隽，是沈亦舟的。

她像捡到宝贝一样，赶紧把草稿纸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用手把褶皱抚平。纸上的题她正好会做，是昨天老师留的作业，沈亦舟好像卡在了最后一步，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圈，还有几处被划掉的算式。

林砚的心突然动了动。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一张干净的纸，认认真真地把那道题的解题步骤写下来，连公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写完后，她看着那张纸，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沈亦舟？

给他的话，会不会太刻意？他会不会觉得奇怪？可如果不给，她又不甘心，这是她唯一能帮他做的事了。

最后，她还是把解题步骤折成小小的方块，夹在沈亦舟的物理课本里——她记得他的物理课本放在桌角，第二十三页，正好是那道题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撑着伞走出教室。雨还在下，冰凉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她却觉得心里有点甜，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下午上课的时候，沈亦舟翻开物理课本，果然看到了那张折叠的纸。他愣了愣，展开来看，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又慢慢舒展开。林砚坐在后面，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得飞快，生怕他发现是自己写的。

可他只是把纸折好，放进了课本里，没有回头，也没有问任何人。

林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又重又凉。她早该知道的，他那么聪明，就算没有她的解题步骤，也能算出答案；就算知道是谁写的，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放学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林砚收拾好书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站在教学楼门口，许薇正帮沈亦舟整理伞绳，沈亦舟低着头，听她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突然，许薇的伞被风吹翻了，沈亦舟赶紧伸手帮她扶好，两人靠得更近了，许薇的头发碰到沈亦舟的肩膀，她笑着躲开，沈亦舟也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雨后天晴还要亮。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赶紧转身，撑着伞冲进雨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她走到公交站，等了很久，公交车才来。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雨水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回到家，她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最新的一页，还停留在昨天的“粉色创可贴”。她拿起笔，写下：“今天帮他写了解题步骤，他没发现。他和许薇一起撑伞，伞偏向她那边。”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樟树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可季风吹了这么久，还是没吹到第十二排，没吹进他心里。

她想起早上捡到的那张草稿纸，想起自己认认真真写的解题步骤，想起沈亦舟和许薇站在走廊里的样子——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事，就像雨夜里未送出的笔记，只能藏在课本里，最后被遗忘在时光里。

明天，雨应该会停吧。林砚想。明天，她应该就能不再想他了吧。

可她不知道，有些想念，就像雨夜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着心脏，只会在某个安静的瞬间，勒得更紧，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