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里的未说出口

雨停后的清晨，阳光把樟树叶上的水珠晒得发亮，折射出细碎的光。林砚走进教室时，第十二排的座位已经坐了人——沈亦舟正低头翻着物理课本，指尖夹着的，正是她那天夹进去的解题步骤，纸角被揉得有些发皱。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收回目光，假装整理书包，耳尖却不受控地发烫。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总觉得沈亦舟会发现是自己写的，可现在看来，他好像只是把那页纸当成了普通的草稿。

“砚砚，你看许薇的朋友圈！”苏晓突然凑过来，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她昨天和沈亦舟一起去书店了，还拍了合照，沈亦舟手里拿的那本物理练习册，和你上次买的一模一样！”

林砚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照片里，许薇笑得眼睛弯弯，手里举着一本习题册，沈亦舟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同样的练习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背景是书店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书架。阳光透过书店的窗户，落在他们身上，看起来格外般配。

心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闷闷的疼。她赶紧移开目光，小声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啊！”苏晓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就不着急吗？再这样下去，沈亦舟就要被许薇拐跑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低头翻开课本。她知道苏晓是为她好，可她能怎么办呢？许薇可以大大方方地给沈亦舟送早餐、一起撑伞、去书店，而她只能躲在后面，偷偷看他一眼，偷偷捡他的草稿纸，偷偷写解题步骤，连一句“你还好吗”都不敢说。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这道题有点难度，谁来试试？”老师放下粉笔，目光扫过全班。

教室里安静下来，没人举手。林砚看着黑板上的题，心里有了思路——这道题她昨天刚做过，步骤记得很清楚。她下意识地看向沈亦舟，发现他正低头演算，眉头微微蹙着，和那天在草稿纸上画圈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没人吗？”老师又问了一遍，目光落在沈亦舟身上，“沈亦舟，你来试试？”

沈亦舟愣了愣，站起身，手里拿着草稿纸，走到黑板前。他拿起粉笔，刚要写，却顿了顿，好像卡了壳。林砚坐在下面，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他卡在哪一步了，和那天物理题的卡点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声音很小：“老师，我……我会。”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沈亦舟。他转过头，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惊讶。林砚的脸瞬间红了，站起来时腿都在微微发抖，可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黑板前，接过沈亦舟手里的粉笔。

粉笔灰落在她的指尖，有点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写解题步骤，笔尖划过黑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全班都很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声和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她能感觉到沈亦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灼热得让她心慌。

写完最后一步，她放下粉笔，赶紧转过身，低着头说：“老师，我写完了。”

“很好！”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步骤很清晰，林砚同学最近进步很大啊。”

林砚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刚要走回座位，却被沈亦舟叫住了。“等一下，”他的声音很轻，“最后一步的辅助线，为什么要这么画？”

林砚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疑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光。她的心跳得飞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道题有更简单的方法，她特意用了复杂的步骤，只是想让他能看懂。

“我……我觉得这样更清楚。”她小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沈亦舟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让开位置，让她走回座位。林砚坐下时，手心全是汗，她偷偷看了沈亦舟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眉头微微舒展开。

下课铃响后，老师走了，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许薇拿着一瓶水，走到沈亦舟身边，笑着说：“刚才那道题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给你讲啊，林砚的方法有点复杂，我知道更简单的。”

沈亦舟点点头，拿起草稿纸，听许薇讲解。许薇站在他身边，手指指着草稿纸上的算式，声音软软的，偶尔还会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

林砚坐在后面，看着他们，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冰凉冰凉的。她刚才鼓起勇气举起手，以为能和他多说一句话，可到头来，还是比不过许薇的一句“我给你讲”。

她拿起桌角的蓝色橡皮，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这是她唯一能和沈亦舟扯上关系的东西了。橡皮上的温度早就凉了，就像她心里的那点期待，慢慢冷了下去。

中午放学，林砚收拾好书包，刚想走，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一起走出教室。许薇手里拿着两本练习册，笑着说：“下午自习课我们一起做题吧，有几道题我不会，你教我。”

沈亦舟点点头：“好。”

他们的声音飘进林砚耳朵里，她赶紧加快脚步，走出教室。阳光很刺眼，照得她眼睛有点疼。她走到樟树下，看着地上的落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沈亦舟的样子——初一分班时，她的钢笔掉在地上，断了墨，是沈亦舟帮她捡起来，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小心点，别弄到手。”

那时候的他，眼里带着温柔，声音轻轻的，让她记了好久。可现在，他的温柔和耐心，好像都给了许薇。

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砚低头写着题，却没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沈亦舟——他正帮许薇讲题，手指指着练习册上的算式，声音很轻，偶尔还会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

许薇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点点头，或者提出疑问，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林砚看着他们，心里疼得厉害，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写题，可笔尖在纸上划了半天，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没写出来。

突然，沈亦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林砚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转了回去。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她知道，自己和沈亦舟之间，就像黑板上的粉笔灰，风一吹，就散了，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放学的时候，林砚收拾好书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站在走廊里。许薇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笑着说：“这是我整理的错题，你看看，有几道题和你上次错的一样。”

沈亦舟接过笔记本，翻了翻，说：“谢谢，我回去看看。”

“不客气，”许薇笑得眼睛弯弯，“明天我再帮你整理新的。”

林砚看着他们，转身走出教学楼。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她走到公交站，等了很久，公交车才来。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回到家，她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在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我帮他解了题，他问我辅助线为什么那么画，我没说清楚。他和许薇要一起做题，许薇帮他整理了错题。”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的樟树叶还在沙沙响，阳光渐渐落下，天黑了下来。她知道，季风吹了这么久，还是没吹到第十二排，没吹进他心里。

她想起黑板上的解题步骤，想起沈亦舟疑惑的目光，想起许薇温柔的笑容——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事，就像粉笔灰里未说出口的话，只能藏在心里，最后被时光吹散，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明天，她应该就能不再看他了吧。林砚想。明天，她应该就能把他忘了吧。

可她不知道，有些回忆，就像粉笔灰落在衣服上，看起来不起眼，却怎么也拍不掉，只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提醒她，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她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