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堆里的旧钢笔

秋意渐浓，樟树叶开始往下掉，风一吹，就打着旋儿落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林砚走进教室时，看见第十二排的桌角放着一个透明的笔袋，里面插着几支笔，最显眼的是一支黑色钢笔——笔身磨得有些发亮，笔帽上的图案和她初一丢的那支一模一样。

她的脚步顿了顿，目光牢牢锁在那支钢笔上，心跳突然变得飞快。初一那年分班，她的钢笔掉在地上断了墨，是沈亦舟帮她捡起来的。后来那支笔不知丢在了哪里，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同款。

“砚砚，发什么呆呢？”苏晓拍了拍她的肩膀，“快上课了，许薇刚才还来问沈亦舟要不要一起去买早餐，沈亦舟说家里带了，许薇还不开心呢。”

林砚收回目光，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可注意力却总在那支钢笔上。她忍不住偷偷看沈亦舟——他正低头用那支钢笔写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和她当年用那支笔写字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她当年丢的那支？可他怎么会有？

整个早读课，林砚都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那支钢笔的事。她想起初一那天，沈亦舟帮她捡笔时，指尖碰到她的手，凉丝丝的；想起她后来找笔时，沈亦舟还问过她“丢的笔是什么样子”，她当时只说“黑色的，笔帽上有星星图案”。

下课铃响后，沈亦舟起身去接水，笔袋就放在桌上。林砚的心跳得飞快，鬼使神差地走到第十二排，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支钢笔——笔身的温度和她记忆里的一样，连笔帽上星星图案的磨损痕迹都分毫不差。

这就是她的笔！

她刚想把笔拿起来，身后突然传来沈亦舟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林砚吓得赶紧收回手，转过身，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没……没什么，我就是路过。”

沈亦舟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疑惑，然后目光落在笔袋上的钢笔上，拿起笔说：“这支笔？初一的时候捡到的，一直没找到主人，你认识？”

林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喉咙有点发堵。她想说“这是我的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声的“不认识，就是觉得好看”。

她怕，怕说了之后，连这一点点和他有关的回忆都没了；怕他知道是她的笔，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哦，那还给你”，然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沈亦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拿着笔走回座位。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那是她的笔，是她和他第一次交集的见证，可现在，却成了他桌角不起眼的一件物品。

“砚砚，你刚才干嘛呢？”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要跟他表白呢！”

林砚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桌角的蓝色橡皮，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橡皮还是凉的，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凉得发疼。

中午放学，林砚收拾好书包，刚想走，就看见许薇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走到沈亦舟身边，笑着说：“这是我给你买的钢笔，你那支都旧了，换支新的吧。”

沈亦舟愣了愣，看着盒子里的钢笔——银色的笔身，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比他手里的旧钢笔好看多了。“不用了，我这支挺好的。”他说。

“哎呀，拿着嘛！”许薇把盒子塞到他手里，“就当是谢谢你昨天帮我讲题了。”

沈亦舟没办法，只好收下，说了句“谢谢”。许薇笑得眼睛弯弯，挽着他的胳膊说：“走，我请你吃冰淇淋，就当庆祝你有新钢笔了。”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起走出教室，许薇手里拿着新钢笔的盒子，沈亦舟手里拿着她的旧钢笔，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看起来格外刺眼。

她走到第十二排，看着沈亦舟刚才坐过的位置，地上落了一片樟树叶。她蹲下身，捡起树叶，突然发现桌腿旁有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这支笔的主人，好像是林砚。”

字迹清隽，是沈亦舟的。

林砚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他知道！他知道这支笔是她的！可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收下许薇的新钢笔？

她把纸条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用手把褶皱抚平。纸上的字被泪水打湿，渐渐变得模糊。她想起初一那天，他帮她捡笔时的温柔；想起他问她笔是什么样子时的认真；想起他刚才拿着旧钢笔时的样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说。

她走到樟树下，看着地上的落叶，把纸条和树叶一起放进书包里。风一吹，落叶堆里的旧钢笔影子，好像和她记忆里的重合在了一起。

下午上课的时候，沈亦舟果然用了许薇送的新钢笔，旧钢笔被他放进了笔袋最底层，再也没拿出来过。林砚坐在后面，看着他用新钢笔写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心里疼得厉害。

她知道，那支旧钢笔，就像她的暗恋一样，被新的东西取代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放学的时候，林砚收拾好书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亦舟和许薇站在走廊里。许薇正帮他擦新钢笔上的灰尘，笑着说：“你看，这支新钢笔多配你，比你那支旧的好看多了。”

沈亦舟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嗯，挺好看的。”

林砚看着他们，转身走出教学楼。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她走到公交站，等了很久，公交车才来。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泪又掉了下来。

回到家，她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在最新的一页写下：“他知道那支旧钢笔是我的，却没说。他收下了许薇的新钢笔，旧钢笔被放进了笔袋最底层。”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的樟树叶还在往下掉，风裹着落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凉。她知道，季风吹了这么久，不仅没吹到第十二排，还把她唯一的回忆，吹进了落叶堆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想起那支旧钢笔，想起沈亦舟帮她捡笔时的样子，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字——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落叶堆里的旧钢笔，就算被发现了，也只会被新的取代，最后被遗忘在时光里。

明天，树叶应该会掉得更多吧。林砚想。明天，她应该就能把那支旧钢笔忘了吧。

可她不知道，有些回忆，就像落叶堆里的旧钢笔，就算被埋得再深，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风吹出来，提醒她，曾经有那么一支笔，有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