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阳光果然准时来赴约,把操场的水洼晒得发亮,樟树叶子上的水珠滚落在地,晕开一小圈湿痕。林砚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时,手里攥着那半张加油稿,指尖反复摩挲着沈亦舟写的“谢谢”,脚步都比平时轻了些。
她习惯性往第十二排瞥——沈亦舟已经到了,正低头用那支旧钢笔写题,阳光从窗户漏进来,在他笔杆上镀了层浅金。林砚刚想收回目光,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怀里的练习册哗啦啦滑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一步接住,递回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带着点清晨的凉意。
“抱歉,没看到你停在这里。”男生的声音像浸了露水,比教室外的阳光还清爽。
林砚抬头,撞进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校徽,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怀里抱着一摞画纸,纸角还沾着点颜料,是隔壁美术班的江叙。她记得他——上次运动会,江叙帮班里画宣传板,蹲在地上调颜料时,也是这样笑着,递给她一支削好的铅笔。
“没事,是我没看路。”林砚赶紧接过练习册,指尖有点发烫,下意识往第十二排看了眼——沈亦舟刚好抬头,目光掠过她和江叙,又很快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小的点。
江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转回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画纸:“你是在看沈亦舟?他昨天帮我捡了支画笔,还挺热心的。”他说着,从画纸里抽出一张速写,纸上是第十二排的窗边,沈亦舟低头写题的侧影,笔尖的旧钢笔被画得格外清晰,“我昨天路过你们班,觉得这个画面挺有意思,就画下来了。”
林砚盯着速写纸上的旧钢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江叙把速写递过来:“送你吧,看你刚才盯着他的笔看,好像很喜欢那支笔。”
“不是……”林砚刚想解释,就听见第十二排传来动静——沈亦舟起身,手里拿着空水杯,路过他们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叙递过来的速写纸上,又很快移开,径直走向饮水机,旧钢笔别在他的校服口袋里,笔帽依旧没盖。
江叙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凑近林砚压低声音:“你们俩……是不是有点什么?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凶。”
林砚的耳朵瞬间烧起来,赶紧把速写塞回江叙手里:“别乱说,我们就是同学。”说完,她抱着练习册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时,指尖又触到抽屉里的蓝色矿泉水瓶,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昨天还因为半张加油稿心跳加速,今天就被江叙戳穿心思,偏偏还被沈亦舟撞见。
早读课上,林砚总觉得后背有目光盯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沈亦舟正低头翻数学书,侧脸对着她,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看不出情绪。倒是江叙从后门探进头,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手里还举着那张速写,惹得苏晓凑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美术班的江叙啊?他可是他们班的才子,好多人喜欢他呢!”
林砚没接话,翻开练习册,突然发现页脚夹着张小小的画纸——是江叙的速写,只不过上面多了一笔:沈亦舟手边的空矿泉水瓶,被添上了和她抽屉里一样的蓝色标签。她心里一动,抬头往后门看,江叙已经不见了,只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樟树的清香。
第一节下课,林砚拿着速写去找江叙,刚走到美术班门口,就看见沈亦舟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那支旧钢笔,正低头和江叙说着什么。江叙手里拿着速写,笑着点头,然后抬头朝她挥手:“林砚,这里!”
沈亦舟回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练习册上,又很快移开,转身就走,旧钢笔在他口袋里晃了晃,笔帽依旧没盖。林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闷——他明明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就像昨天许薇递新钢笔时一样,只是沉默着走开。
“他刚问我,这张速写是不是画给你的。”江叙把速写递给她,指了指上面的蓝色标签,“我说是啊,他就说……这支笔的细节画得不对,笔尖的缺口应该再明显点。”
林砚愣了愣,低头看着速写纸上的旧钢笔,笔尖果然被添了个小小的缺口,和沈亦舟那支一模一样。她想起初一那年,沈亦舟蹲在地上捡笔时皱着的眉,想起他说“这支笔写起来最顺”,心里突然暖起来——原来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习惯把在意藏在细节里,就像他把加油稿撕了一半夹进她的练习册,把矿泉水瓶的标签画在速写纸上。
“对了,”江叙突然说,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画,“我昨天画完沈亦舟,还画了张你的,觉得你低头写题的样子,和他很像。”
林砚接过画,纸上是她坐在座位上的侧影,手里握着笔,桌角放着两个蓝色矿泉水瓶,第十二排的沈亦舟刚好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阳光把两人的影子连在一起。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季风吹不到的第十二排,有人在偷偷看你。”
她抬头看向江叙,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亦舟拿着水杯回来,路过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画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旧钢笔,笔尖对着画纸上的矿泉水瓶,轻轻点了点,声音淡淡的:“这个标签,画反了。”
说完,他就走进了教室,没再回头。
林砚看着画纸上的矿泉水瓶标签,又看了看自己抽屉里的瓶子,果然画反了。她忍不住笑起来,指尖摩挲着笔尖点过的地方,暖暖的。江叙凑过来,笑着说:“看来,有人比我更在意你的细节。”
林砚没说话,把画小心翼翼地夹进练习册里。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练习册上,照亮了画纸上的第十二排,照亮了旧钢笔的缺口,也照亮了她心里悄悄发芽的期待——原来有些习惯,不止她一个人在坚持,就像沈亦舟留着旧钢笔,留着半块橡皮,也留着对她的在意,只是慢一点,轻一点,需要她慢慢找。
回到教室,林砚把画放在桌角,抬头往第十二排看——沈亦舟正低头写题,旧钢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她想起江叙画里的那句话,想起沈亦舟点在画上的笔尖,突然觉得,季风吹不到的第十二排,好像也没那么远了。
下午的美术课,老师让大家画“最在意的旧物”。林砚握着笔,犹豫了很久,最后在画纸上画了一支旧钢笔,笔尖有个小小的缺口,旁边放着半块橡皮,橡皮上的小太阳缺了个角,桌角还放着两个蓝色矿泉水瓶,标签对着第十二排的方向。
画到一半,她感觉有人站在她身后,回头一看,是江叙,手里拿着画笔,笑着说:“你这画,少了点东西。”他说着,拿起她的笔,在画纸的角落添了个小小的身影——第十二排的窗边,有人正低头看着她的方向,手里握着和她画里一样的旧钢笔。
林砚看着画纸上的身影,心跳突然快起来。江叙拍了拍她的肩膀:“画完了记得给沈亦舟看看,他肯定喜欢。”
下课铃响时,林砚刚把画收起来,就看见沈亦舟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支新的蓝色钢笔,笔帽是银色的,和他的旧钢笔很像。他路过她座位时,脚步顿了顿,把新钢笔放在她桌上,声音淡淡的:“美术课用这支笔,比你的好用。”
林砚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里面映着她画纸上的旧钢笔。她拿起新钢笔,指尖碰到笔帽,暖暖的,和他的手一样。“你怎么知道……”
“刚才路过美术室,看见你画的笔了。”沈亦舟说完,转身走回第十二排,坐下时,从抽屉里拿出蓝色盒子,把那支新钢笔放了进去,和旧钢笔、半块橡皮、空矿泉水瓶、加油稿放在一起。
林砚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握着新钢笔,在草稿纸上轻轻写了个字——“沈”,笔尖流畅,和他的旧钢笔一样顺手。她抬头往第十二排看,沈亦舟刚好回头,目光落在她的草稿纸上,嘴角轻轻勾了勾,像晨光里的白衬衫,干净又温暖。
放学时,江叙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我就说他会喜欢吧。”
林砚笑着点头,手里握着新钢笔,书包里放着那张画。夕阳照在第十二排的窗户上,沈亦舟正收拾书包,蓝色盒子放在桌角,里面的新钢笔闪着光。她想起画纸上的身影,想起他放在桌上的新钢笔,突然觉得,明天的第十二排,应该会有风吹来了。
走到校门口,林砚回头看了眼教学楼——第十二排的窗户开着,沈亦舟的身影还在,手里拿着那支旧钢笔,正低头看着什么。她握紧手里的新钢笔,心里悄悄说:“明天,我要把画给他看。”
就像她忍不住留着半块橡皮,忍不住用他送的新钢笔,忍不住在画纸上画下第十二排的身影,有些习惯,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而季风吹不到的第十二排,也终于有了属于她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