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建安二十四年的秋风卷着枯叶,在襄阳大营的旌旗间呼啸穿行。关羽立于帐前,披甲执刀,目光如炬,凝望着北方曹军的方向。他身后的地图上,红笔勾勒出一条凌厉的进攻路线,直指樊城。
“主公有令,命我北伐。”
关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铁石相击。
“可东吴近日水军调动频繁,是否需防备其袭我后路?”帐中谋士低声进言,眉宇间满是忧虑。
“孙权小儿,素来怯战。”
关羽冷笑一声,拂袖转身,“昔日赤壁之战,若非孔明借东风,他们早已葬身火海。如今怎敢轻动?”
话音未落,又一斥候疾奔入帐,跪地禀报:“启禀关将军!探得东吴沿江守备松懈,吕蒙称病归乡,陆逊代守陆口,此人年轻无名,不足为惧。”
关羽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扬起一抹傲然笑意。
“天赐良机!”
他大步走向地图,手指重重点在樊城位置:“传令三军,明日寅时出发,攻取樊城!荆州由糜芳、傅士仁镇守,断无差池。”
帐外雷声隐隐,似有不祥之兆。但无人留意。
唯有那幅摊开的地图上,关羽亲手标注的行军路线清晰可见——自襄阳北上,绕过当阳,直扑樊城。这条线路,恰好将荆州腹地暴露于长江航道之下。
而在千年之后的青田,刘伯温独坐书房,手中握着一枚古旧铜钱,指尖微颤。
窗外电光撕裂长空,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
“成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枯枝摩擦。
铜钱之上刻有八卦纹路,此刻竟泛起淡淡幽光。一道无形的气机自他掌心扩散,穿越时空迷雾,悄然缠绕在关羽心头。
“骄兵必败,轻敌者亡。”
刘伯温闭目低语,“你越是英雄盖世,越难容忍平庸之辈指手画脚。今日让你听信虚报,明日便叫你万劫不复。”
他的意识仿佛穿透岁月洪流,窥见三国风云。
他看见诸葛亮羽扇纶巾,谈笑间令周瑜折戟沉沙;看见刘备三顾茅庐,君臣相拥而泣;看见五虎上将并肩驰骋,所向披靡。
而他自己呢?
辅佐朱元璋打下江山,却被软禁于府邸,一举一动皆受监视。每一次献策,换来的是更深的猜忌。连他梦中推演天机,也被视为图谋不轨。
“为何他能得遇明主,而我却困于牢笼?”
刘伯温猛然睁眼,双瞳深处燃起赤红怒焰。
他再度掐诀念咒,天机之力再度涌动。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情报误导,而是命运本身。
长江之上,月隐星沉。
吕蒙站在船头,望着对岸荆州灯火阑珊,嘴角浮现一丝诡笑。
“将军真要白衣渡江?”副将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迟疑。
“有何不可?”
吕蒙轻抚剑柄,“关羽自负天下无敌,岂会料到商船之中藏我精锐?今夜风顺水缓,正是奇袭良机。”
数十艘商船静静漂浮在江面,船舱内尽是披甲执刃的东吴将士。他们换上平民衣裳,伪装成贩运粮草的商人,只待一声令下,便破舱而出。
就在此时,一名信使骑马狂奔至江边哨所,高声呼喊:“紧急军情!速送荆州守将!”
守军接过密信,正欲送往城内,忽闻身后马蹄声急促逼近。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信使咽喉!
黑影闪动,两名蒙面人跃出林间,夺走密信,旋即消失于夜色之中。
“那是……江东细作?”
守军惊骇四顾,却已不见踪影。
城楼上,更鼓悠悠。谁也不知道,那封警告东吴异动的求援信,已然落入吕蒙之手。
吕蒙拆信阅毕,仰天大笑:“关羽啊关羽,你纵有通天之能,也逃不过天意弄人!”
他挥手下令:“全军前进!趁夜登岸!”
江风怒吼,战船无声靠岸。东吴先锋悄然登陆,斩杀守卒,控制码头。随后主力鱼贯而入,直扑城门。
城内毫无防备。糜芳与傅士仁饮酒作乐,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报——!”一名亲兵跌撞闯入酒宴,“东吴大军已入城!”
“什么?!”
糜芳酒杯落地,脸色骤变。
“快……快关门!”
傅士仁慌忙起身,却见城楼火起,守军四散奔逃。
荆州,陷落。
消息传至襄樊前线,关羽正在督军攻城。闻讯之下,手中青龙偃月刀“哐”地一声砸在地上。
“怎会如此?!”
他怒目圆睁,须发皆张。
“将军,糜芳、傅士仁开城投降,荆州已失!”斥候匍匐在地,声音颤抖。
“畜生!”
关羽一脚踢翻帅案,咆哮震天,“我待他们不薄,竟敢背主求荣!”
他转身望向北方,樊城坚壁清野,曹仁死守不出。再看南方,归路已被切断。
“撤军!”
关羽咬牙下令,“退守麦城!重整兵力,再图收复!”
大军仓皇后撤,士气低迷。沿途百姓闻风而逃,粮道断绝。关羽率残部跋涉数日,终于抵达麦城。
城小墙矮,粮草匮乏。守军仅余千人,人人带伤。
“将军,东吴大军正从四面合围,不出三日,必至城下。”参军低声禀报。
关羽沉默良久,缓缓抬头,目光如刀:“我一生纵横天下,从未退缩。今日虽困,岂能束手就擒?”
“可突围之路皆被封锁……”
“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关羽猛然拔刀,寒光映面,“我宁可战死,也不做俘虏!”
夜深人静,麦城内外一片死寂。
关羽独坐堂上,抚摸着陪伴多年的青龙偃月刀。刀身冰冷,却似仍有热血流淌。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冥冥中有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抬头望天,乌云裂开一线,一颗星辰骤然陨落,划破夜空,直坠东方。
“将星陨矣……”
他喃喃道,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与此同时,刘伯温在书房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但他脸上却露出诡异笑容。
“关羽的命运之线,已被我彻底扭曲。”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团漆黑雾气,其中隐约浮现关羽的身影。
“只要再进一步,让他死于非命,诸葛亮的北伐大计便永无翻身之日!”
他再度催动天机术,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时空缝隙蔓延而去。
麦城外山谷,晨雾弥漫。
关羽率五百残兵悄然出城,试图绕道西川。
山路崎岖,林木森然。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血迹之上。士兵们疲惫不堪,眼神涣散。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鼓响。
伏兵四起!无数东吴旗帜在雾中浮现,刀枪如林。
“杀——!”
潘璋率先冲出,直取关羽。
“挡我者死!”
关羽怒吼一声,青龙偃月刀横扫而出,首当其冲的十余名士兵当场毙命。
战马嘶鸣,刀光飞溅。关羽如同猛虎下山,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一名将领挺枪刺来,被他一刀劈为两半;另一人暗放冷箭,反被他掷出短刃穿喉而亡。
“真是万人敌!”
陆逊在高坡上观战,不由惊叹。
“但他已是强弩之末。”吕蒙冷冷道,“耗尽体力,便是授首之时。”
果然,激战半个时辰后,关羽动作渐缓。汗水浸透铠甲,呼吸粗重如牛。身边亲兵只剩数十,尽数负伤。
“父亲!快走!”关平奋力断后,却被乱箭射中肩胛,跌下马来。
“平儿!”
关羽回头,目眦欲裂。
他本欲回救,却被周泰率军拦住去路。刀来枪往,险象环生。
关平挣扎起身,拔剑再战,终因失血过多,倒地不起。一颗头颅随即被割下,悬于旗杆之上。
“关平我儿啊——!”
关羽仰天长啸,声震山谷,竟吓得数名敌兵踉跄后退。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提刀猛冲,连斩七人。但终究寡不敌众,战马被绊倒,摔落尘埃。
数十支长矛同时指向他咽喉。
“关羽,降否?”潘璋高声喝问。
关羽缓缓站起,抹去脸上血污,冷笑:“我乃汉寿亭侯,岂肯降尔等鼠辈?”
“敬你是条汉子,若肯归顺,可保性命。”吕蒙策马上前。
“呸!”
关羽吐出口中血沫,“我与皇叔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日虽死,魂亦不屈!”
说罢,他猛然挥刀,竟是朝着自己颈侧抹去!
“拦住他!”
吕蒙惊呼。
但已迟了。
刀锋划过咽喉,鲜血喷涌。关羽屹立不动,直至最后一息,仍直视南方——那是成都方向。
一代武圣,就此陨落。
山谷恢复寂静,唯有风声呜咽。
东吴将士无人敢近其尸。
直到一名小卒壮胆上前,欲取青龙偃月刀。
谁知手指刚触刀柄,整把刀竟嗡然震动,迸发出一道金光!
“啊!”
小卒惨叫倒地,双手焦黑,竟似遭雷击一般。
众人骇然退避。
只见那青龙偃月刀插于土中,刀身微微颤动,仿佛仍有主人意志存焉。
“此刀非凡物……”陆逊面色凝重,“莫非英魂未散?”
吕蒙默然良久,下令:“厚葬关羽,首级送往许都,以示诚意。”
当夜,刘伯温正在推演后续布局,忽觉心头剧震,一口鲜血喷出。
“怎么回事?!”
他踉跄扶住桌角,眼中闪过惊骇。
脑海中,赫然浮现一幕画面:那把青龙偃月刀在战场遗址中熠熠生辉,刀锋之上,竟浮现出一行古老篆文——
“忠义不灭,天理昭彰。”
“不可能!”
刘伯温怒吼,“区区亡魂,岂能逆我天机?”
他强行稳住心神,再度掐诀施法,欲抹去这股异象。
可就在这一刻,一股浩然正气自虚空降临,如潮水般冲击他的识海!
“谁?!”
他猛然抬头,望向虚空。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羽扇纶巾,目光如渊,正是诸葛亮!
虽无实体,但那股威压却真实无比。
诸葛亮的声音穿越时空,冰冷如霜:
“刘伯温,汝以私怨扰乱天机,害我兄弟,毁我大业……你以为,我真的毫无察觉吗?”
刘伯温浑身僵硬,冷汗涔涔而下。
“你……你怎么可能反溯天机?!”
“阴阳有序,因果循环。”
诸葛亮淡淡道,“你动一人,我知一线;你改一局,我察一变。自关羽轻敌北伐之日起,我便已锁定你所在时空。”
“那你为何现在才出现?!”
“我在等。”
诸葛亮眸光微闪,“等你走到尽头,看清自己的执念。”
刘伯温咬牙:“我只是不甘!为何你能得明主相托,而我却要忍受猜忌羞辱?!”
“因为你心中无信。”
诸葛亮摇头,“你辅佐朱元璋,非为苍生,实为功名。而我追随先主,始于知遇,终于托孤。此心不同,故命运各异。”
“放屁!”
刘伯温怒极反笑,“成王败寇,何来这么多道理?!今日我虽败,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你已无机会。”
诸葛亮抬手轻点虚空。
刹那间,刘伯温体内天机之力剧烈震荡,经脉寸断。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我已在你命格中种下反噬之印。”
诸葛亮声音平静,“从此以后,你每动一次天机,便会承受十倍反噬。若再妄图扰乱历史,必遭天谴。”
“你……你竟敢……”
“这不是报复。”
诸葛亮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是警示。”
身影消散,余音缭绕。
刘伯温瘫坐在地,浑身颤抖。
窗外风雨骤歇,一轮残月破云而出。
清冷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满脸不甘与恐惧。
他低头看向双手,发现指尖竟开始龟裂,渗出黑色血液。
那是天机反噬的征兆。
“难道……我真的错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渐渐涣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名侍女端着药碗走入书房。
“老爷,该服药了。”
刘伯温盯着那碗黑褐色的汤药,忽然瞳孔一缩。
他在药液倒影中,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紫禁城深处,朱元璋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一份密奏,嘴角勾起阴冷笑意。
身旁太监低声耳语:“刘伯温近日行为异常,恐有异心……”
而药碗之中,那一缕袅袅升起的热气,竟扭曲成两个字:
“鸩杀。”
刘伯温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侍女。
“这药……是谁让你送来的?”
侍女低头不语,只是轻轻放下药碗,缓缓退出房门。
脚步声渐远,最终消失在长廊尽头。
屋内重归寂静。
只有那碗药,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刘伯温颤抖着手伸向药碗,却又猛然收回。
他望向墙上悬挂的宝剑,又看向窗外沉沉夜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前有诸葛亮设下的天机禁制,后有朱元璋酝酿的杀局。
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等待。
等待死亡,或等待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