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陆沉锋赤着上身,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滑落,滴在身下的瑜伽垫上。他双臂抱在脑后,腰腹用力,每一次起身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计数。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他猛地坐起身,长出一口气,热浪从胸腔里喷涌而出。屋子里混杂着汗水和老旧器械的铁锈味。他站起来,走到一面立在墙角的穿衣镜前,镜子边缘的银漆已经剥落,但依旧能清晰映出他那古铜色的身躯。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肌肉块,左边四块,右边四块,每一块都坚实有力。
“陆沉锋啊陆沉锋,你瞅瞅你这身板,这八块腹肌,嘎嘎硬。”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咱干的就是维护人妖和谐稳定的活儿!没这么个好体格,遇到那些不讲武德的,三两下给人撂倒了,那咱这捉妖师的脸往哪儿搁?”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旁边的架子上。那是一个用红砖和木板搭成的简易货架,上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他的吃饭家伙。
他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罗盘,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罗盘是黄铜的,边缘镶了一圈他自己后粘上去的金色塑料皮,有些地方已经翘起来了。
“祖传镶金边儿罗盘,寻妖定位专用。别看它年头老,真用起来,比什么GPS都好使,指哪打哪,误差不超过半米。”
他又拿起一个紫皮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他自己都咳嗽了两声。
“咳咳…我这特制的圣水,威力又见长啊。主要成分,朝天椒、涮涮辣,外加几滴本人中指血。甭管什么妖,也甭管什么怪,一口下去,保准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他满意地把塞子盖回去,挂在腰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具穿透力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是他自己设置的摇滚版《二手玫瑰》经典曲目。
陆沉锋从一条满是油污的牛仔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他划开接听,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一边继续穿衣服。
“喂?谁啊?有事快说,没事我挂了,忙着呢!”他的东北话自带一种不耐烦的豪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万分的老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因为紧张,话都说得有些结巴。
“是…是陆大师吗?俺是寒月村的村长啊!俺姓李!是王大仙儿给的你电话,说你有能耐,能办大事儿!”
“王大仙儿?”陆沉锋套上一件黑色背心,想了半天,“哦…你说的是那个给人算命总让人买他家‘开光’大白菜的王老头啊?行吧,他介绍的也算半个熟人。李村长,你慢慢说,啥事儿啊?天塌下来了?”
“哎呀,大师啊!可不就是天要塌下来了嘛!”李村长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俺们村里…俺们村里最近闹妖精了!小妖,肯定是小妖,但它扰民啊!搅得全村上下不得安宁!”
陆沉锋一听,乐了。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闹妖精?多大点事儿。来,你跟我具体说道说道,它怎么个扰民法?是偷你家鸡了,还是刨你家祖坟了?”
“那倒没有…没有那么严重。”李村长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就是一些邪乎事儿!俺们村东头老王家,你知道吧,就是做大酱那个,他家那酱缸,天天晚上自己个儿开盖!早上起来一瞅,满满一缸大酱,准没半缸!你说邪乎不邪乎!”
陆沉锋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啥玩意儿?酱缸自己开盖?大酱没了?”
“是啊!”李村长拔高了声调,“还有村西头的李寡妇家,她家晾在外头的花裤衩,新买的!一宿就丢一条!连着丢三天了!你说这叫啥事儿啊!这小妖它…它咋还有这癖好呢?”
陆沉锋靠在墙上,感觉自己不是在接一个捉妖的活儿,而是在听一个乡村怪谈广播。
他心里琢磨着,偷大酱,偷花裤衩,这路数一听就是黄皮子或者小刺猬成精了,学了点微末道行,嘴馋手又欠,出来搞点恶作剧。
“李村长,我寻思着你这事儿吧,不算大。估计就是个黄大仙儿或者哪个不开眼的小东西,饿了馋了,顺手牵羊。犯不着我亲自出马吧?你们村里没养几条大狼狗?放出去溜达两圈,一准给它吓跑了。”
“哎呀,大师你可不知道啊!”李村长的声音更急了,“问题就出在这儿!俺们村里几十条狗,一到晚上,全都夹着尾巴躲窝里,连个屁都不敢放!那哪是害怕啊,那是恐惧!是来自血脉的压制!”
这句“来自血脉的压制”让陆沉锋挑了挑眉毛。这老村长还挺会用词。
“还有呢?”他追问。
“还有…还有就是,有人说,后半夜能听见村里的老槐树下,有人在唱二人转…那调调,咿咿呀呀的,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关键是,那老槐树下,压根就没人啊!你说瘆不瘆人!”
唱二人转?
陆沉锋拿着电话,脑子里出现一个穿着花棉袄的黄皮子,翘着二郎腿,用尖细的嗓子唱“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屯儿”的滑稽画面。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古怪。
偷东西的小妖常见,能把全村的狗吓得不敢出声,还附带半夜唱戏的才艺表演,这组合可不多见。
“行了行了,你别嚎了。”陆沉锋打断了李村长的碎碎念,“多大个事儿,看把你给急的。不就是个有点艺术细胞的小毛贼么。你把你们村的地址发我手机上,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哎!哎!那太好了!陆大师!”李村长如蒙大赦,“那…那费用方面…”
“费用好说,看我心情,也看那小妖识不识抬举。它要是乖乖跟我走,我少收点。它要是敢跟我俩龇牙,那我可就得连精神损失费一块儿算了。”陆沉锋说得理直气壮,“总之,你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好好好!俺们全村老少爷们儿可就等您了!”
挂了电话,陆沉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心里却在盘算着刚才电话里的信息。
偷大酱,偷裤衩,压制全村的狗,唱二人转。
这几件事凑在一起,怎么想怎么不搭调。黄皮子没这么大的威慑力,能让几十条狗集体失声。而有这种威慑力的妖,又怎么会干偷大酱和花裤衩这种掉价的勾当?还唱二人转?这是什么独门的修炼法门吗?
陆沉锋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还能让一个会唱二人转的小妖给难住?那他陆沉锋这“东北妖界和平大使”的称号可就白叫了。
他抓起一件外套,检查了一下腰间的辣椒水葫芦和口袋里的镶金边罗盘,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半人高的帆布包,里面是他吃饭的各种家伙事。最后,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镇的大碴子粥,拉开拉环,咕咚咕咚喝了半罐。
“寒月村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路数的角儿。”
他嘟囔着,拎着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楼下停着一辆半旧的皮卡车,车身上还沾着昨天下雨留下的泥点子。他把包扔在副驾驶,自己跳上车,一拧钥匙,发动机发出一阵拖拉机般的轰鸣,然后不情不愿地启动了。
皮卡车汇入车流,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陆沉锋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那罐大碴子粥,哼着小曲,对即将到来的“小麻烦”充满了东北式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