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锋一下车,扬起的尘土就糊了他一脸。
他心想,这地方的迎接仪式还挺别致。
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挂着块木牌,上面三个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寒月村。
“好名字。”陆沉锋内心点评,“听着就有一股子‘尔等凡人休得放肆’的高冷范儿。”
然而,村里唯一的活物,是一个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大爷,蒲扇盖在脸上,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陆沉锋走过去,礼貌地敲了敲躺椅扶手。
“大爷,问个路。”
蒲扇“啪”一下掉在地上,老大爷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握住陆沉锋的手。
“大师!天呐!您可算来了!”
陆沉锋的手被攥得生疼。
不是,这自来熟的程度,搞得他都以为自己欠了对方一笔巨款。
老大爷就是寒月村的村长,姓王。
王村长拉着陆沉锋就往村里走,嘴里的话跟机关枪似的往外冒。
“大师啊,我们村,最近可是不太平啊!”
“哦?”陆沉锋敷衍地应着,内心毫无波澜。
常规开场白,他熟。接下来无非就是村东头的李寡妇家闹鬼了,或者村西头的张屠夫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王村长一脸沉痛。
“我们村,遭了贼了!”
陆沉锋挑了挑眉。
哦豁,新题型。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专业人士的架势。
“具体说说,丢了什么?”
王村长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说。
“鸡!”
陆沉锋:“……”
就这?
他感觉自己的专业受到了某种侮辱。
王村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痛心疾首地控诉。
“不是一只两只啊!是天天丢!家家户户地轮着丢!那贼子,简直猖狂到了极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村长家院子。
院里已经聚了七八个村民,个个愁眉苦脸,看见陆沉锋,就跟看见了救星。
一个大婶挤上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师,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家的‘战斗鸡’!养了三年,准备送去参加斗鸡大会的!就这么没了!”
陆沉锋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战斗鸡?你咋不叫超级赛亚鸡呢。
他维持着高人风范,沉稳地问。
“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有!当然有!”
王村长一拍大腿,表情瞬间变得神秘又愤慨。
“那贼子,嚣张!太嚣张了!每次作案,不光不留钱,它还留……它还留欠条!”
陆沉锋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啥玩意儿?
欠条?
现在的小偷都这么有文化,还讲究个先礼后兵?
王村长从怀里宝贝似的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陆沉锋凑过去看。
纸张粗糙,边缘还有点毛。上面的字是用黑炭写的,歪歪扭扭,但笔画很有力道。
“今欠肥鸡一只,日后保佑你家玉米垛子不遭耗子。黄三太爷立字为据。”
陆沉锋盯着那行字,久久无言。
他脑子里刮过一阵龙卷风。
黄……三太爷?
这年头的黄鼠狼,都开始论资排辈,自称太爷了?
还立字为据?
这是什么新型的商业模式?偷窃经济共享化?
旁边那个“战斗鸡”的主人,又递过来一张纸,这张更离谱,是写在一片大菜叶上的。
“你家鸡太柴,塞牙。下次换个嫩的。另,你这饲料配方不行,建议加点豆粕。——黄氏品控部总监。”
陆沉锋:“……”
淦!
品控部总监都出来了!
你们这是集团化作案啊!组织架构还挺齐全!
另一个村民也哭丧着脸,举着一张树皮。
“大师你看我这个!它说我家的鸡有口臭,影响口感,让我给鸡喂点薄荷叶子改善一下!”
陆沉-锋的表情管理系统,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接的不是一单除妖的活,而是来调解一桩离奇的商业纠纷。
村民们七嘴八舌,现场变成了大型诉苦会。
“它还说我家的鸡笼风水不好,影响鸡的心理健康!”
“对对对!它还建议我家搞生态养殖,说可以技术入股!”
“我的天,它偷了我家的蛋,留了张条子说拿去做蛋仔煎,回头给我送一份尝尝!”
陆沉锋感觉自己的CPU快烧了。
这黄仙,不,这黄三太爷,脑回路多少是有点清奇。
你说它是妖吧,它还讲究个契约精神,偷了东西知道打欠条。
你说它算仙吧,哪有仙人天天惦记着凡间这几只鸡的。
这属于是卡在超凡生物和创业青年之间的BUG了。
王村长看着陆沉锋变幻不定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大师……您看这……这妖孽,是不是道行特别高深?手段特别诡异?”
陆沉锋深吸一口气,强行把上涌的笑意压下去。
他用一种极为专业的口吻,缓缓开口。
“嗯,此妖……的确不凡。”
内心独白却是:不凡个鬼!这分明就是个究极乐子妖!
他继续维持着高人形象,沉声说道。
“它不光偷窃,还对受害者的财产进行评估,并提出改进意见。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妖物作祟了。”
村民们纷纷点头,一脸“大师果然是大师,说得太对了”。
陆沉锋在心里默默补完后半句。
这特么是商业间谍加天使投资人啊!
他看着这一群哭笑不得的村民,和手里那一把画风各异的“欠条”,忽然觉得这趟活儿……好像也不是那么枯燥。
甚至还有点带感。
把流氓行径和商业谈判完美结合,用最嚣张的态度,干着最离谱的事。
陆沉锋愿称之为——行为艺术家。
“行了。”
陆沉锋把一堆欠条还给王村长,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事我接了。”
村民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王村长激动得又要来握他的手,被陆沉锋一个巧妙的走位躲开。
他看着眼前这帮淳朴又倒霉的村民,问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所以,你们有谁知道,黄三太爷的‘集团总部’,具体在哪个山头?”
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王村长卡了半天,憋出一句。
“它……它好像没在欠条里留地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