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仙魔边界,琼芳台。
琼芳台两侧,仙魔两界高层分列而立。当玄焱在清羽搀扶下缓步走来时,原本肃穆的会场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玄焱身着玄色暗绣金纹的魔尊礼服,外罩一件雪色薄纱外袍,更衬得他面白如纸,身形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卷走。
低低的惊叹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就是魔尊?”
“不是说凶神恶煞,三头六臂吗?怎么……这般……”
“天啊,他好美……像是冰雪雕成的琉璃人儿,只是看着都觉得易碎……”
“他脸色好差,额上还有虚汗……是病了吗?看着让人心疼……”
“啊啊啊!魔尊大人快到我怀里来,让我好好照顾你!啊啊啊……”
惊叹与爱慕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其中不乏许多年轻仙娥仙童,几乎看痴了。玄焱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目光,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与脆弱交织的美感。
"魔尊请入座。"天帝和蔼道,也没想到魔尊竟是这般模样。
玄焱微微颔首,在清羽搀扶下入座。清羽坐在他身侧,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灼热的视线,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意。他不动声色地取了件雪白狐裘,披在他肩上,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他冰凉的手背,宣示主权的意味不言而喻。
玄焱似笑非笑地瞥了清羽一眼,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本就生得极美,如今病弱之姿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气质,一袭雪白狐裘衬得他如同冰雪雕琢的神像,高贵又脆弱。没一会儿就又低低的咳了起来,身体绵软,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清羽身上。
“还好吗?”清羽低声询问,眼中满是担忧,手指在止咳的穴位上轻轻按压,玄焱才渐渐止了咳。
"魔尊身体不适?"天帝关切地问。
"旧伤未愈,让天帝见笑了。"玄焱声音轻若清风,却字字清晰。
话音刚落,一位药仙已经捧着玉瓶上前:"此乃我玉稷山特制养心丹,可固本培元,还请魔尊笑纳。"
这一下,仙界像是炸开了锅,各个仙君仙子纷纷前来送药。
"我这儿有千年灵芝!"
"我有九转还魂草!"
一时间,众仙争先恐后,场面几乎失控。清羽的脸越来越黑,却不得不维持礼貌微笑,一一替玄焱谢绝。
玄焱倒是从容,微微欠身致谢:"多谢诸位美意。"一句话又引来一阵吸气声——魔尊不仅貌美,还如此谦和有礼!
和谈正式开始。魔界提出的几项关乎民生、通商、互不侵犯的提议,竟出乎意料地顺利被仙界全盘接受。每当玄焱用那虚弱却清冽悦耳的声音陈述时,仙界的代表们无不正襟危坐,目光复杂——有惊艳,有探究,更多的是不忍。面对这样一位看起来风吹就倒、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魔尊,连最顽固的仙将都不忍心说半个"不"字。
"那么美貌那么娇弱的魔尊大人,谁又忍心拒绝呢。"赤霄在清羽耳边低声调侃,换来一记眼刀。
"关于仙魔边境的划分......"玄焱刚开口,就因一阵咳嗽中断。他连忙用袖子掩住唇,肩膀轻颤,眼角因剧烈咳嗽而微微泛红。
"就按魔尊说的办!"天帝立刻拍板,生怕这位病弱美人再多说一个字都会累着。
清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千年恩怨,竟在玄焱几声咳嗽中烟消云散。他既好笑又心疼,悄悄握住玄焱桌下的手,发现指尖冰凉如雪。
宴席结束,清羽几乎是半抱着将玄焱扶上回魔界的云辇。甫一进入,玄焱强撑的精神便彻底松懈下来,整个人几乎瘫软在柔软的靠垫里,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清羽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再想起宴会上那些痴迷的目光,一股酸溜溜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故意板起脸,哼道:“魔尊大人今日真是魅力无边,倾倒众仙啊。依我看,以后若仙魔再有什么龃龉,也不必劳师动众了,只需魔尊大人往仙界面前一站,最好再轻轻咳上两声,保管什么难题都迎刃而解了呢。”
他语气里的醋意几乎要溢出来。
玄焱原本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紫金色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湖初融。他侧过头,看向清羽鼓起的脸颊,声音轻软,带着一丝纵容:“吃醋了?”
然而,他刚想开口哄一哄自家这个醋坛子打翻了的道侣,一阵难以抑制的闷咳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抵住唇,压抑地咳了几声,单薄的肩膀随之轻颤。
清羽虽然还在“生气”,但见他咳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倾身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动作熟练又温柔,嘴里却还嘟囔着:“刚一说就咳上了,就会叫我心疼……”
玄焱好不容易止住咳,气息还有些不稳。他看着清羽明明担忧却还要故作吃醋的样子,心中柔软一片,抬起手去拉清羽的衣袖,声音更轻更软,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清羽……我眼中……只你……一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叹息。那拉着清羽衣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
清羽正低头拍抚着他,没太注意他细微的动作,只感觉他靠在自己肩上的重量似乎沉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格外浅淡。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唤道:“啊焱?”
没有回应。
清羽猛地侧头看去,只见玄焱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抵在他的肩上,长睫紧闭,方才还带着一丝笑意的唇微微张着,呼吸轻浅,整个人安静得如同沉睡的玉雕,只是脸色白得透明。
“啊焱!”清羽瞬间慌了神,方才那点醋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他立刻扣住玄焱的手腕诊脉,脉象虚浮紊乱,心脉处尤甚,显然是连日操劳、强撑赴宴耗尽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心力,加上焚心之痛持续折磨,身体终于不堪重负。
“快!回永夜宫!”清羽对着驾辇的魔族侍卫急声道,声音都变了调。他将玄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源源不断地将温和的灵力渡入他体内,护着他脆弱的心脉。
云辇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回魔宫。一抵达,清羽便抱着昏迷的玄焱直奔寝殿。墨澜早已闻讯赶来。
“是心力交瘁,加上焚心之痛的折磨,才导致的昏厥。”墨澜诊脉后下了结论,与清羽的判断一致。他迅速取出银针,在玄焱心口和几处大穴施针。
银针颤动着,清羽紧握着玄焱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自责和后怕。他恨自己刚才为何还要吃那些无谓的飞醋,为何没有更早察觉他的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在清羽渡入的灵力和墨澜银针的疏导下,玄焱的脉象终于平稳了些,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长睫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紫金色的眼眸初时还带着昏迷后的迷茫和涣散,视线没有焦点。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凝聚,最终落在守在他床边、一脸焦急与心疼的清羽脸上。
“清羽……”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我在!”清羽立刻俯身靠近,紧紧握住他的手,“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疼得厉害吗?”
玄焱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地描摹着清羽的脸庞,似乎在确认他的存在。他看到了清羽眼中残余的担忧和……那点酸溜溜的情绪似乎已经不见了。
一丝极淡的笑意浮现在他苍白的唇角。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用尽力气,将自己的唇瓣轻轻印在了清羽近在咫尺的唇角,“还醋吗?”
那是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带着劫后余生的依恋和无声的安慰。
清羽浑身一僵,随即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他所有的担忧、后怕、醋意,都在这个虚弱却无比珍重的吻里化作了齑粉。
“再亲一口就不醋了。”他轻笑着再次贴上那甜美的唇,加深了这个吻,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舌尖轻轻描摹着他微凉的唇形,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和无尽的爱意。
玄焱闭着眼,承受着这个温柔缱绻的吻,长睫轻颤,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真实的红晕。
墨澜早已识趣地悄然退下,并带上了殿门。
寝殿内恢复了宁静。窗外,魔界特有的幽紫色光带温柔地流淌,如同一条静谧的星河,透过窗棂,将柔和的光芒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清羽将玄焱小心地拥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听着他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手依旧覆在他微凉的心口,轻轻地、有规律地按揉着,为他缓解那永无止境的焚心之痛。
玄焱闭着眼,身体虽然依旧虚弱无力,疼痛也并未远离,但靠在爱人温暖踏实的怀抱里,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和温柔的抚慰,一种久违的安宁与满足感包裹着他。他微微动了动,在清羽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唇角带着一丝安然的弧度。
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余下彼此交融的呼吸与心跳。千年的等待与苦痛,仙魔的纷争与和解,都在这静谧的相拥中沉淀下来,化为永恒的安宁。
窗外光带流转,岁月静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