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焱撑着床沿试图起身，"即是你师父，我必须亲自拜见。"苍白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清羽连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玄焱闭眼缓过一阵眩晕，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不妨事。"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断的丝线。
清羽拗不过他，只好取来一件雪白狐裘为他披上，又命人在正殿的尊座上铺了最柔软的云锦，放了鹅绒软枕。即便如此，扶着玄焱一步步走向正殿时，清羽仍能感觉到掌下单薄身躯的颤抖。
"若撑不住就告诉我。"清羽低声叮嘱。
玄焱微微点头，紫金色的眼眸中满是倔强。他强撑着挺直背脊，缓步走向尊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落座时，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闭眼靠在软枕上，胸口剧烈起伏。
清羽用帕子轻轻拭去玄焱额间的虚汗，等他缓过来一些，才对殿外的魔侍道，"请药王谷谷主进来吧。"随后又担心地看了玄焱一眼。
清微真人踏入殿内时，玄焱已经调整好呼吸，端坐在尊座上。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依然令人不敢直视。
"药王谷清微，拜见魔尊。"清微真人恭敬行礼。
让清羽惊讶的是，玄焱竟亲自起身还礼："真人不必多礼。真人远道而来，本尊有失远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玄焱眼前发黑，身形微晃，清羽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手肘，重新扶他坐下。
清微真人显然没料到魔尊如此礼遇，一时受宠若惊，“魔尊大人客气了”。
"师父。"清羽上前行礼。
听到声音，清微真人抬头，看到云清，一时火气，竟忘了这是在魔殿，劈头盖脸就骂道，"逆徒！不知天高地厚，独自一人就来擅闯魔界！没有遇到危险，也不知道传信报平安！为师还以为你——"随即又转向玄焱，行礼道，“云清年幼无知，还请魔尊大人赎罪。”
清羽这才想起，自潜入魔界后，他只给师傅传过一次信，说的是已到魔宫，后来玄焱命悬一线，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玄焱身上，其他的事都已抛诸脑后，早就忘了要给师门传信报平安。
"弟子知错，害师傅担心了。"清羽低头认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无妨……”玄焱看着清羽吃瘪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带出一串轻咳嗽。
清羽下意识的就倒了水递到他唇边，一手轻拍他的背。
玄焱轻轻推他，声音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师傅在呢……”
清羽一怔，神情赫赫的放下水杯。
清微真人看着两人亲密互动，眉头越皱越紧。他上前一步，拱手道："魔尊恕罪，劣徒无状，擅闯魔界，还请魔尊宽宏大量，让贫道将他带回，严加管教。"
玄焱闻言心头一急，又咳了起来，这次更加剧烈，他捂着胸口弯下腰，竟咳得停不下来。
"你别着急！"清羽再顾不得其他，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转向师父道，"他身边离不了人，我不能回去。"
"魔尊身边自有魔医魔侍照顾，"清微真人不悦道，"你这点微末医术，能抵什么用？"
"师父！"清羽声音提高，"弟子心悦他，不会离开——"
“逆徒！”清微真人爆喝一声，“他是魔尊，你你你怎可……”话未说完，已被清羽抢白，“魔尊怎么了，他又不曾为祸三界！”
眼看着师徒两人为了自己争执起来，玄焱强撑着起身，勉强压下胸臆间的咳意，虚弱地开口打断，“清……”谁知才说了一个字，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鲜血溅在雪白的狐裘上，如同雪地红梅。
"阿焱！"清羽一把搂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向寝殿走去。
清微真人怔愣在那儿，一时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一位魔侍前来传话，“真人，尊上请您内殿一叙，真人请随我来。”
清微被直接领到了魔尊寝殿，发现魔尊大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一位魔医正在为魔尊施针，而云清站在一边，脸色凝重的看着。
待魔医施完针退下，云清轻轻替魔尊拭去额角的冷汗，又拽了拽被角，才转身对清微真人道，"师父。”
他的声音很冷，“您执意要带我回去，是因为仙魔有别？”
清微没有说话。
清羽接着说，“师傅可知他本是仙界尊主玄焱仙尊，只因道侣陨落，他深情难舍，才动了妄念，堕仙成魔。”
清微闻言震惊万分，没想到床榻上虚弱苍白的魔尊竟是当年的仙界尊主。
只听清羽又继续道，“千年来，魔界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从未作恶危害苍生。是仙是魔又有什么关系？”
震惊过后，清微皱眉摇头，“这些都是魔尊告诉你的吧。你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清羽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美得惊人的人，缓缓道，“师傅可知玄焱仙尊的道侣是谁？”不等清微回答，又接着道，“就是药王谷的创派祖师——清羽仙君。”
清微震惊的瞪大了眼，而云清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而我，就是清羽仙君的残魂转世，如今已完全传承了清羽仙君的记忆！"
"什...什么？"清微的脸色变了几变，突然跪下行大礼："弟子有眼无珠，竟不知是祖师归来！"又转向玄焱，"拜见玄焱仙尊！"
清羽上前扶他起身，"玄焱为了找我的残魂，精元枯竭，经脉几近崩毁..."清羽眼眶发红，"他...能撑到现在全靠意志。"简单两个字，却包含千年苦痛。
"如今身体已然到达极限，《灵枢秘要》中有一种丹药叫养元丹，对现在的他最是适合，"清羽道，"可惜我如今修为不够，无法炼制，师傅可愿帮我？"
清微点头道："祖师爷吩咐，莫敢不从。只是《灵枢秘要》残缺严重，丹方缺失大半，药王谷已千年无人能炼成。"
清羽轻笑，“师傅不必如此，这一世，云清是你徒弟，此番相请，全凭师傅自己意愿，云清绝不勉强。”顿了顿又道，“至于完整的养元丹丹方，我自是有的。”
说完便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了完整的丹方，递给清微真人。
直到此刻，清微真人才确信眼前之人确实就是药王谷创派祖师，这确实是药王谷失传已久的秘方！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炉！"清微真人当机立断。
接下来三天，药王谷师徒二人不眠不休地炼制丹药。清羽每两个时辰就要回寝殿查看玄焱状况，喂水擦身，再匆匆赶回丹房。
玄焱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能清醒片刻，喝几口水；有时却昏睡不醒，痛苦呻吟。最严重的一次，他突然呕血不止，清羽不得不中断炼丹，用银针稳住他的心脉。
第三日黎明，丹成。七颗金灿灿的丹药躺在炉底，散发着浓郁的丹香。清羽忙把丹药装在瓷瓶中，冲向玄焱寝殿。
玄焱正昏睡着，呼吸微弱。清羽小心地扶起他，将丹药放入他口中，丹药入口即化。
"阿焱，快点好起来吧。"清羽轻声哄着，"为了我..."
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玄焱的眼睫颤了颤，片刻后，一丝血色慢慢浮现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有效！"清微真人惊喜道。
清羽紧紧握住玄焱的手，感受着那逐渐回暖的温度，泪水模糊了视线。
清微真人又留了七日，炼了三瓶养元丹，交给清羽。第八日下午，准备告辞。服了养元丹的玄焱精神好了许多，这日批了件裘衣亲自前来送行。
“多谢师傅为我炼药。”他深行一礼，随着云清一起叫师傅。
“魔尊大人不必客气。”清微忙扶起他，玄焱起身时，身形仍有些晃，清羽连忙扶稳他。
清微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请柬："天帝邀魔尊三月后赴仙魔边界宴会，以示两界和平。"
玄焱微微颔首，声音虽弱却坚定："请回复天帝，玄焱...定会赴宴。"
送走师傅后，清羽扶他回到寝殿，“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躺一会儿？”
玄焱轻笑摇头："你别那么紧张，我好多了。"确实，他的眼神比之前清明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奄奄一息。
养元丹药效发挥得虽慢，但效果却还是有的。玄焱的胃口也好了一些。能吃下了小半碗粥或一小块糕点，这对清羽来说已是莫大的惊喜。
每日哄魔尊吃饭成了清羽最大的乐趣，"再吃块糕点吧？"清羽拿起一块桂花糕哄道，"就一口。"
玄焱犹豫了一下，微微张开嘴。清羽小心地掰了一小块送入他口中，看着他慢慢咀嚼咽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好吃吗？"清羽轻声问。
玄焱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甜。"
这个简单的字让清羽鼻头一酸。千年来，玄焱尝的大概只有无尽的苦，如今终于能尝到一丝甜味。
他忍不住俯身吻住那两瓣薄唇，舌尖探进他的口腔，卷着那香甜的糕点，满心都是甜蜜。
夜深了，玄焱在清羽怀中沉沉睡去。清羽轻轻抚摸着他瘦削的背脊，思绪万千。三月后的仙魔宴会，将是两界千年敌对的终结，也是他们新生活的开始。
窗外，魔界的光带温柔流动，为相拥的两人披上梦幻般的轻纱。清羽低头，在玄焱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睡吧，阿焱。这一次，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仙魔，无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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