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云清唯一的感受。
玉佩在掌心发烫,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刺入脑海。他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料,指节泛白。
灵魂被撕裂又重组,每一段记忆的融合都如同万蚁噬心,清羽千年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入,几乎要将他原本的意识淹没。
他看见与玄焱的初遇,看见两人相知相爱,看见玄焱被魔气所伤,看见自己为他设下封印。
最痛的记忆来自最后时刻。仙魔战场上,他被魔王的魔器一箭穿心,他看见玄焱悲痛欲绝,目眦欲裂,斩杀了魔王,仙界大胜。而他本该魂飞魄散,如今为何又转世归来,这些清羽的记忆里没有,但云清知道,那是玄焱宁受天罚,强行逆天改命,才留下了清羽的魂魄。
而玄焱等了千年,寻了千年,苦了千年,痛了千年……
记忆融合的最后阶段,云清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熔炉,每一寸都在燃烧。汗水浸透了衣衫,牙齿咬破了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但他没有退缩,因为知道玄焱承受的痛比这更甚千倍。
当最后一片神魂归位,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曾经属于云清的眼睛,如今沉淀了千年的沧桑与智慧。清羽回来了,两个灵魂完美融合,再无分别。
"啊焱..."他喃喃道,随即跌跌撞撞的冲向寝殿。
殿内,玄焱躺在床上脸色已几近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墨澜和赤霄守在床前,面色凝重,一筹莫展。
清羽冲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玄焱冰凉的脸颊,"啊焱,我回来了..."
仿佛有所感应,玄焱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似乎想要醒来,却终究无力睁开。
"快!"墨澜催促道,"他快撑不住了!"
清羽深吸一口气,解开玄焱的衣襟,露出心口处那道紫黑色的伤痕。千年过去,当初他亲手种下的封印已经与魔气纠缠不清,成为折磨玄焱的根源。
他割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在封印上。血珠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发出"嗤"的声响,泛起金光。清羽将手掌整个覆上那道伤痕,闭上眼睛,感受封印的结构——这是他当年亲手设下的,每一道纹路都熟悉如自己的掌纹。
"解。"清羽轻声道。
刹那间,金光大盛,封印解除。被封印千年的魔息猛然爆发,玄焱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口鲜血喷出,随即重重落下。
清羽的手仍然贴在玄焱胸口,一点一点引着紊乱的魔气进入经脉,顺着经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玄焱的脉象终于平稳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那双紫金色的眼眸终于慢慢睁开。
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落在清羽脸上。玄焱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抬起手,抚上清羽的脸:"你...还是..."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痛吗?"
清羽心头一震,玄焱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痛不痛。他抓住那只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与你相比,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掌中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清羽心头一颤,急忙探他鼻息——还好,只是昏睡过去。
墨澜诊脉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封印解除,魔气不再胡乱冲撞,开始慢慢滋养他的经脉了。"顿了顿,又道,"但尊上身体损耗太过,早已伤了根基。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仍虚弱异常,只能靠时间慢慢调养。"
玄焱昏睡了三日。这三日里,清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一遍遍用目光描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千年岁月在玄焱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那单薄的身形,心口的伤痕,还有眉间即使昏睡也无法完全舒展的细纹,都是为他付出的代价。
第四日清晨,玄焱终于醒来。清羽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才喂了两口水,玄焱就又昏睡过去。如此反复,直到第七日,玄焱才真正清醒,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手仍习惯性地搭在心口。
"还疼吗?"清羽搂着他,换上自己的手轻轻按揉。
玄焱微微勾唇:"还好。"
"这焚心之痛是天罚,我无能为力..."清羽的声音带着心疼。
"与之前比,已经好多了。"玄焱说着,唇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却美得不可思议。
清羽瞬间被夺了理智,俯身吻住他苍白的唇,轻轻摩挲,慢慢舔吮,直到玄焱的呼吸变得急促,才依依不舍地退开,搂着他靠在怀里,等他慢慢平复。
"这封印,你明明自己就能解,为什么不解?"清羽终于问出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玄焱深情地看着他:"是你留下的..."随即情绪低落,"当年你为阻我入魔,耗费精元替我封印,没想到最终我还是辜负了你..."声音里满是愧疚。
清羽心头一酸。千年折磨,竟是因为舍不得抹去爱人留下的最后痕迹。他吻了吻玄焱的额头:"是仙是魔,你都是我最爱的啊焱,魔界被你打理得很美。"
突然,他又厉声道:"你就因为这个折磨自己?千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知不知道我会心疼!"
玄焱低头不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清羽叹气"后来不是都找到我的残魂了,为什么还不解开?"声音颤抖哽咽,"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
"那时候..."玄焱的声音轻若蚊蝇,"精元溃散,没有力气了..."
清羽回想起云清与玄焱在魔域小镇初遇的情景——那时的玄焱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散,却美得惊心动魄。原来在相遇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这个人,无论是清羽还是云清。
接下来的日子,清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玄焱。喂饭成了最大的难题——魔尊大人的胃口差到极致,清羽每天变着花样准备膳食,玄焱却一点也不给面子。
"再吃一口。"清羽舀了一勺肉粥送到玄焱唇边,"就一口。"
玄焱摇摇头,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
清羽板起脸:"不吃药就算了,连饭也不吃?魔尊大人是不想见到我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玄焱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终于勉强喝下半碗粥。清粥刚下肚,玄焱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压下一阵接着一阵的呕意。
当清羽端着药再次走进寝殿时,就看见玄焱闭着眼捂着嘴靠在床头,脸色煞白,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清羽忙放下药碗冲到床边,焦急的问,“怎么了?”
玄焱不肯说,只微微摇了摇头。
清羽见他捂着嘴,立马猜到是方才半碗粥惹得祸,忙低声劝慰道,“不要忍着了,难受就吐出来。”
随即拿了铜盆,扶着人趴到床边,玄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将方才吃下的粥都吐了出来。
"呕...咳咳..."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地干呕,直到把胃液胆汁都吐了个干净,才无力的倒回床榻上。剧烈的呕吐引发了胃痉挛,又牵动了心口的焚心之痛。他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衣衫,手死死的抵在胃部指节泛白。
"唔..."玄焱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声音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清羽手忙脚乱地帮他揉胃又揉心口,却无济于事。疼痛持续加剧,玄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神涣散,整个人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墨澜赶来施了针,玄焱才慢慢平复下来。
谁知到了半夜,玄焱竟发起高烧,烧的神志不清,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精神又耗尽了,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好些。
自那以后,玄焱的胃口是越发不好了,常常一整天都吃不了一口粥。清羽再不敢逼他多吃,每次只要能哄他咽下两三口,清羽便要欣喜若狂。
药也喝不下去,每次都吃一半吐一半,还要难受上大半天。原本期盼着解除封印,玄焱的身体能好起来,但如今却事与愿违。
这日,清羽正在哄玄焱喝药,赤霄匆匆送来一封烫金拜贴。"尊上,药王谷谷主在魔宫门口,说要拜见您。"
清羽手中的药勺啪嗒一声掉进碗里,“师父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