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青苹果

【序章：第七年的回响

后来，当一切尘埃落定，德拉科·马尔福总会想起他第一次听见“哈利·波特”这个名字的那个午后。

不是在对角巷的摩金夫人长袍店，也不是在霍格沃茨特快的包厢里。

而是在更早以前，在他还蜷缩在纳西莎怀中，听着巫师童话入睡的年纪。书房里，卢修斯·马尔福正与几位衣着体面的纯血统先生低声交谈，壁炉的火光在他们昂贵的丝绸领带上跳跃。

“波特家……”一个名字隐约飘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轻蔑与某种深藏忌惮的语气。

年幼的德拉科并未听清全部，他只捕捉到了那个音节——“波特”。它像一颗被随意丢弃在马尔福庄园华丽地毯上的石子，与他无关，也本应永远无关。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名字，将会成为贯穿他一生、最终将他灵魂凿空的回响。】

霍格沃茨城堡在燃烧。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碎石和鲜血混合的辛辣气味。一道绿光擦着德拉科的鬓角飞过，将他身后一尊石像鬼击得粉碎。他靠在断壁残垣后剧烈地喘息，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在战场中心，如同流星般燃烧着最后光亮的黑色身影——哈利·波特。

七年级了。整整七年。

他看着他追逐那个身影，从懵懂孩童到身负重任的间谍；他嘲讽他，侮辱他，在无数个夜晚用最恶毒的语言在日记里诅咒他，又在下一秒将那些字句狠狠划掉，只剩下无数个写废了的“哈利”。

他口袋里的那个青苹果，还带着清晨用魔法保存好的露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战争结束，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他要把这个苹果递给他，然后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这七年里，每一个“意外”出现在他储物柜、每一颗在他被关禁闭后“恰好”滚落到他脚边的青苹果，都不是梅根的恩赐，而是他德拉科·马尔福，一个愚蠢、怯懦、可悲的斯莱特林，长达七年的、无声的暗恋？

告诉他，他甚至在级长浴室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池，演练过无数次如何“自然”地递给他一个苹果？

“波特！”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喊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微弱得像一声叹息。

哈利回过头。他那双著名的绿眼睛在布满灰尘和血污的脸上，亮得惊人，像濒死恒星最后的爆发。他看到了德拉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了然的悲哀？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绿光，从德拉科视线死角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射出。

目标，是德拉科的后心。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德拉科看到了哈利瞳孔中倒映出的绿光，看到了他脸上瞬间迸发出的、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不——！”

德拉科的尖叫被淹没在更大的爆炸声里。

他看见哈利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了过来，不是躲开，而是径直扑向了他。那个瘦削的、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身体，狠狠地撞进他的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两人一起摔倒。

绿光，精准地没入了哈利的后背。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德拉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双臂环住的，是一个如此轻盈，又如此沉重的躯体。他们一起滑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哈利的重量完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七年来的第一次拥抱。

以死亡为代价。

“波特……哈利……”德拉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徒劳地想去捂住哈利背后那个并不存在物理伤口的致命伤，指尖触到的只有温热粘稠的、属于其他人的血。

哈利在他怀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绿眼睛里的光芒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他仰着头，看着德拉科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恐惧和绝望的脸，竟然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微笑，而是一个比哭泣更让人心碎的表情。

他沾着血的嘴唇翕动着，用气声，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一句让德拉科·马尔福的余生都活在无尽寒冬里的话：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抱着我了。”

他的手，带着最后的温热，极其缓慢地、用尽全部力气地抬起，轻轻碰了碰德拉科冰冷的脸颊。

“……原来……你是暖的……”

话音落下，那只手也骤然垂落。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归于永恒的、沉寂的绿。

霍格沃茨战场上的喧嚣、呐喊、哭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德拉科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这具迅速冷去的躯体和那句在他灵魂中掀起海啸的遗言。

原来，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那持续了七年的、青苹果味的无声告白。

而他，直到最后一刻，才触碰到他渴望了七年的温度，竟是在他生命逝去的瞬间。

德拉科死死地抱住哈利，将脸埋进他那头永远乱糟糟的黑发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哀嚎般的、被彻底撕裂的痛哭。

那颗没能送出去的、最后的青苹果，从他撕裂的长袍口袋里滚落，沾染了尘土与鲜血，静静地停在废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