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的苹果

绿色的记忆之海并未停歇，它将德拉科破碎的意识卷向更幽暗的深处。魔药课上哈利那声含糊提示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场景已再次扭曲、重构。

七年级，有求必应屋。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尘埃和黑魔法的恶臭。巨大的、堆积如山的杂物形成扭曲的阴影，如同他当时内心的写照。记忆中的德拉科站在房间中央，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湿了他的铂金色头发，紧贴在额角。他对面，是哈利·波特，同样狼狈，绿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决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德拉科时的惊惧。

克拉布的厉火咒失去了控制。灼热的、如同恶魔吐息般的火焰巨浪般翻涌，吞噬着千年积累的杂物，化作狰狞的怪兽，咆哮着向他们扑来。热浪扭曲了空气，死亡近在咫尺。

“速速禁锢” 哈利大喊，试图用魔法阻止火势，但效果甚微。

记忆中的德拉科站在原地，仿佛被吓呆了，又或是被内心深处某种更深沉的绝望攫住——或许，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一头由书本和破家具组成的火焰怪物，张开巨口扑向哈利的后背时——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看到，记忆中的自己，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冲了过去，不是逃离，而是扑向哈利！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哈利推向一旁 safer 的区域（一个由金属盔甲堆成的死角）。

“啊！” 哈利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险险避开了火焰怪物的致命一击。

而德拉科（记忆中的自己），因为反作用力，后背完全暴露在席卷而来的烈焰之前。

“嗤——！”

布料燃烧的刺耳声音，伴随着皮肉被灼伤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短促惨叫。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皮肉焦糊的气味。那股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哈利猛地回头，看到的就是德拉科蜷缩在地上，后背长袍被烧穿一个大洞，露出底下皮开肉绽、焦黑一片的可怕伤痕。他灰蓝色的眼睛因剧痛而涣散，却依旧死死地望着哈利的方向。

那一刻，哈利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慌乱？

“清水如泉！”哈利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魔杖对准德拉科的后背，召唤出清冽的水流，浇灭了他身上残存的火焰。

水流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新的、尖锐的刺痛，却也拉回了德拉科（记忆中的）一些神智。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疼痛让他的视线模糊，但他能看到哈利就站在他面前，魔杖还指着他，那双绿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罗恩和赫敏的呼喊声从火焰的另一端传来。

哈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旁观的德拉科都感到心悸。然后，哈利猛地转身，冲向了他的朋友们，投入了接下来的救援与战斗。

……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隔着记忆的帷幕，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后背那灼烧灵魂的剧痛。那道伤疤，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如同一个丑陋的、关于那场失控厉火和那次本能反应的永恒印记。

他一直以为，那次推开哈利，是他绝望中无意识的举动，甚至带着一丝自毁的倾向。

可现在，以旁观者的视角，他清晰地看到了哈利脸上那一瞬间的震惊与慌乱，看到了哈利毫不犹豫地对他使用愈合咒（尽管只是简单的清水咒）。

那不是对“令人作呕”之物该有的反应。

那更像是……对某个在意之人受伤时，本能的关切。

这个认知，比厉火灼身更加让他痛苦。

绿色的雾气再次弥漫，场景飞速切换，时间跳转到七年级，哈利、罗恩、赫敏在外流亡的某个寒冷夜晚。

英格兰某处，荒芜的沼泽边缘。

哈利蜷缩在一个简陋的、用魔法勉强维持干燥和温暖的帐篷角落里。他看起来疲惫不堪，消瘦了许多，眼镜后的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沉重的负担。他刚刚又一次与伏地魔的思想进行了对抗，头痛欲裂。

罗恩已经负气离开（这段记忆里没有罗恩的身影），只剩下赫敏在帐篷另一角，忧心忡忡地整理着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哈利把手伸进他旧外套的口袋，似乎想寻找什么能给他一丝慰藉的东西。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凉而光滑的球体。

他掏了出来。

是一个青苹果。翠绿，饱满，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与周围荒凉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哈利握着那个苹果，愣了很久。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果皮，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能清晰地看到，那里面有困惑，有挣扎，还有一种……极其隐晦的、连哈利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低头，看着那个苹果，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马尔福……”

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恼怒、无奈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刻意压抑的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有吃那个苹果。只是把它紧紧握在手里，仿佛那是冰冷黑暗中唯一可以触碰到的、带有某种熟悉气息的实物。然后，他把它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了口袋，贴近胸口的位置。

……

嗡！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

流亡途中……哈利的身上，有他给的青苹果？

他不是……觉得“令人作呕”吗？

他不是……应该把他给的东西，像丢垃圾一样扔掉吗？

为什么……会贴身收藏？

为什么……会在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候，拿出来凝视？甚至……念出了他的名字？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希冀与更深的绝望交织着涌上心头。希冀于，哈利或许并非全然无情。绝望于，这一切的知晓，都来得太晚，太晚了。

紧接着，一段相关的、属于德拉科自己的记忆碎片，被这场景触发，涌入他的脑海——

七年级，马尔福庄园。

他躲在房间里，窗帘紧闭。他面前漂浮着一个用家族魔法制作的、小巧的银色守护神——一只蜻蜓，它正托着一个用魔法完美保鲜的青苹果。这是他动用家族隐秘渠道，耗费巨大心力，才能偶尔确定哈利的大致方位，并让守护神跨越千山万水送去的东西。每一次发送，都冒着被黑魔王或其他食死徒发现的巨大风险。

他对着那只银色蜻蜓，低声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盼：“……找到他。把这个……给他。”

他看着守护神衔着苹果，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消失不见。然后，他疲惫地闭上眼，脸上是茫然与孤注一掷的混合。

……

原来，他那些孤注一掷的、冒着生命危险的馈赠，真的……送到了哈利的手中。

并且，被他留在了身边。

酸涩、甜蜜（尽管微弱得可怜）、巨大的悔恨、和无边的茫然……各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德拉科的现实意识。他几乎要在这记忆的洪流中彻底崩溃。

绿色的光芒再次大盛，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意味，开始疯狂旋转。

最后一个记忆碎片，也是最沉重的一个，正带着战场上冰冷的死亡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哈利的最后一缕回响，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