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守护

绿色的雾气裹挟着德拉科的意识，在时间的隧道里穿行。四年级走廊里那酸涩的、带着羞辱感的记忆尚未散去，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青苹果冰冷而尖锐的滋味，以及哈利那句“令人作呕”所带来的、钻心的疼痛。

下一个场景，在他还未完全准备好时，便已铺陈开来。

霍格沃茨图书馆，禁书区边缘。五年级。

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纸和旧书的尘埃气味。记忆中的德拉科独自坐在一张长桌的尽头，面前摊开着一本极其厚重、封面印着诡异符号的黑魔法书籍。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手指在翻动书页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查找着什么。关于诅咒，关于……修复。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立刻认出了这个时间点——就在不久之前，他在魔法部神秘事务司，目睹了贝拉特里克斯用钻心咒折磨纳威·隆巴顿的父母，更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黑魔王的疯狂与强大。那种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而更深处，一种模糊的、关于“某些东西一旦破碎就无法挽回”的恐惧，驱使着他来到禁书区。

他看得太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在几个书架后的阴影里，另一个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哈利。

哈利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帘幔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绿眼睛里没有了之前在走廊里的愤怒和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担忧，困惑，以及一种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关注。

他看着记忆中的德拉科烦躁地合上书，又猛地推开，将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那不是哭泣，更像是一种被无形重压碾碎后的、无声的崩溃。

哈利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魔杖。他的嘴唇抿得很紧，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平斯夫人那如同护树罗锅般警惕的身影出现在了禁书区的入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眼看就要投向德拉科所在的方向，以及他面前那本明显不该由学生翻阅的《至毒魔法》

一旦被发现，不仅仅是关禁闭那么简单。

几乎是在平斯夫人目光转过来的瞬间，哈利动了。他猛地从藏身处冲了出来，故意撞翻了旁边一架放着水晶测谎仪（用于魔法法律研究）的推车！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图书馆！

“谁在那里！”平斯夫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完全吸引，她怒气冲冲地朝着哈利和那堆碎片走去。

“对-对不起！平斯夫人！”哈利立刻举起手，脸上摆出最诚恳的、救世主式的慌乱，“我……我没注意脚下！我会赔偿的！真的！”

他成功地用自己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平斯夫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训斥着哈利，声音严厉。

而长桌尽头的德拉科（记忆中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猛地抬起头。他看到了被平斯夫人抓个正着的哈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惯常的、带着嘲讽的冷漠。他迅速而无声地将那本黑魔法书籍塞回书架的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带着马尔福式的漠不关心，从另一个方向悄然离开了禁书区。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哈利一眼。

而哈利，一边忍受着平斯夫人的唠叨，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德拉科离开的背影直到那抹铂金色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脸上那副“救世主闯祸了”的懊恼表情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

那个下午，他以为自己侥幸逃脱，是因为梅林的眷顾。

他从未想过，是哈利·波特，用这种笨拙的、牺牲自己的方式，替他引开了平斯夫人。

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觉得他“令人作呕”，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一种比之前的羞辱感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攫住了他。是悔恨？是茫然？还是一种迟来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完全误解了什么的恐慌？

绿色的雾气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再次翻涌起来。

场景变换。

这一次，是六年级的魔药课教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以往更加凝重、更加私人化的氛围。斯拉格霍恩教授正让大家熬制活地狱汤剂（一种强效安眠药）。

记忆中的德拉科站在自己的坩埚前，动作精准却透着一种心不在焉的麻木。他的脸色比五年级时还要糟糕，仿佛随时会碎裂。黑魔王的标记烙在他的手臂上，也烙在他的灵魂上。修复消失柜的任务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

哈利就坐在他不远处的斜前方。他并没有认真处理自己的材料，目光时不时地、极其隐晦地瞟向德拉科的方向。他看到了德拉科眼底的绝望，看到了他拿着银短刀切割瞌睡豆时，那轻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就在德拉科准备将切好的瞌睡豆汁液倒入坩埚时——按照标准步骤，他应该一次性全部倒入——哈利突然猛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突兀。

德拉科（记忆中的）手一抖，盛着汁液的小碗倾斜，只有一半的汁液落入了坩埚，另一半洒在了操作台上。

他恼怒地瞪向哈利。

哈利却迅速移开了目光，假装在看自己的坩埚，嘴里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勉强听到的音量，飞快地、含糊地咕哝了一句：

“……汁液分两次加入，间隔十秒……效果更好。”

那是《高级魔药制作》课本上，混血王子手写的备注！连斯拉格霍恩都未曾提及的改良方法！

德拉科（记忆中的）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看了看自己洒掉一半的汁液，又看了看哈利那故作镇定的侧脸。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巧合？还是……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声张，也没有按照标准步骤补救，而是等待了大约十秒，将碗底残留的少许汁液，倒了进去。

坩埚里的药液瞬间呈现出一种完美的、如同夕阳下珍珠母贝的光泽——那是活地狱汤剂最高品质的标志。

斯拉格霍恩教授恰好踱步过来，看到德拉科的成品，圆脸上露出惊讶和赞赏：“哦！完美，马尔福先生！非常完美！斯莱特林加十分！”

德拉科（记忆中的）接受了夸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他只是再次看向哈利，眼神里充满了更深的困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复杂情绪。

而哈利，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那锅品质平平的药水。

……

旁观的德拉科（现实意识），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魔药课……活地狱汤剂……那个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或是突然领悟才得来的“完美”……

原来，也是哈利。

在他最黑暗、最绝望的六年级，当他以为全世界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当他背负着谋杀的任务在深渊边缘行走时，那个他以为厌恶他的救世主，在用一种怎样隐晦、怎样小心翼翼的方式，试图……拉他一把？

塞苹果的粗暴，和魔药课的隐秘帮助，哪个才是真正的哈利·波特？

那句“令人作呕”，和这些无声的守护，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心？

巨大的困惑和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几乎将德拉科的现实意识击垮。他像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突然看到了远处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灯火，却发现自己早已走错了方向，永远无法抵达。

绿色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拖向更深、更沉的记忆之海。

哈利的回响，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也更加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