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沈妄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而不是一场大获全胜的商业谈判。苏晞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不仅刺穿了他多年的伪装，更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狼狈渴望，血淋淋地扯了出来。
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多么可笑，又多么……诱人。
他猛地抬眼，看向那个已然走到客厅中央，正姿态闲适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的女人。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仿佛他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内心，于她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愤怒更让他难以忍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妄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困兽的绝望。
苏晞转过身，倚在酒柜边，指尖轻轻晃动着玻璃杯中的清水。灯光下，她的眼眸清亮如洗，不带丝毫情欲，只有纯粹的分析与审视。
“不是我想怎么样，沈总。”她语气平和，“是你在害怕。害怕失控，害怕依赖，害怕承认自己也需要别人，哪怕只是一个‘临时顾问’。”
“胡说！”沈妄低吼，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猛兽，“我不需要任何人！”
“是吗？”苏晞轻轻啜了一口水，放下杯子，一步步走近他。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压迫感，反而像一位耐心十足的心理医生，走向她的病人。
“那你为什么不敢接受我的帮助？为什么在我点破你内心时，反应如此剧烈？”她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上，“因为被看穿，就意味着弱点暴露，意味着你不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沈妄，对吗？”
沈妄的呼吸一滞。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最脆弱的神经上。
“沈妄，”苏晞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承认自己的脆弱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辈子活在童年阴影里，用虚假的强大来伪装自己，连真实的渴望都不敢触碰。”
她抬起手，指尖并未触碰到他，却隔空缓缓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动作不带挑逗，更像是一种……安抚，或者说，一种标记。
“看看你现在，坐拥亿万财富，却活得像个惊弓之鸟。这才是真正的狼狈。”
沈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应该推开她，应该让她滚。可她的眼神，她的话语，像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将他牢牢缚住。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赤裸，如此……无处遁形。
心底那座用骄傲和偏执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发出了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那我该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而陌生。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是一种变相的、屈辱的臣服。
苏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属于猎手的微笑。
“很简单。”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专业，“接受我的存在。接受我能带给你的价值。然后，学着信任——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基于能力和结果的、理性的信任。”
她转身，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到他面前。
“这是针对城西那块流拍地的改造方案雏形，以及如何利用刘总的关系网，打通上层环节的关键节点。算是我预付的‘顾问费’。”
沈妄怔怔地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重逾千斤。他展开，快速浏览，越看越是心惊。里面的思路之刁钻，布局之长远，对政策和人性把握之精准，远超他智囊团能给出的任何方案！
她不仅看透了他的心，还能为他开拓疆土！
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惧、极度兴奋和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抬起头，看向苏晞，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忌惮，有探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扭曲的……迷恋。
“为什么……帮我？”他哑声问。
苏晞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背影纤细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强大气场。
“我说了，我需要一个证明自身价值的平台。而你，恰好有这座平台，也恰好……需要我。”她侧过脸，光影在她完美的侧颜上分割出明暗的交界线，“各取所需，不是吗，沈总？”
【目标‘沈妄’治愈值：-5。情感波动值：+120%。系统提示：异常情感模式稳定维持，能量汲取效率提升300%。重新定义任务方向……】
脑内的系统提示音依旧混乱，但似乎已经放弃了无用的警告，转而开始“适应”这种异常。
沈妄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看着窗边那个仿佛能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的身影。
内心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疯狂涌动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黑暗潮汐。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愤怒和耻辱，反而……有一种解脱。
仿佛一个背负了太久沉重枷锁的人，终于有人不由分说地，将那枷锁砸开了一道裂缝。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苏晞。”他第一次，郑重地叫出她的名字。
“嗯？”
“留下来。”这三个字，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请求。
苏晞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这才是我想要的，”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地敲打在沈妄的心上，“也是你该有的样子。”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倒映在沈妄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某种坚固的东西彻底碎裂，又有某种新的、更偏执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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