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分班志愿表交上去的那一刻，张森就知道，自己的“演出”快要落幕了。江楠的名字赫然写在文科班的那一栏，而他自己，尽管物理化学糟糕，但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家庭观念和未来就业的现实考量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理科。

　　这意味着，他们将在不同的教学楼，拥有不同的朋友圈，甚至连偶遇的机会都会变得渺茫。那个他精心扮演的“张森”，将失去唯一的观众。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也像是为他这场漫长的独角戏敲响了终场的钟声。他看着前面座位上江楠收拾书包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午饭他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他想过无数种开场白，又一一否定。直接说“我喜欢你”？太莽撞。继续找个学习的借口？太虚伪。

　　他徘徊在梧桐树下，看着江楠和几个女生从食堂走出来，有说有笑地穿过操场。阳光炙烤着大地，塑胶跑道上升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那几个打球的男生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像是他失控的心跳。

　　就是现在了。再等下去，勇气就要被这酷热蒸发殆尽了。

　　他迈出了树荫。

　　“江楠！”

　　他看到江楠回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当看清是他时，那疑惑变成了明显的讶异。她跟同伴说了几句，然后小跑着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张森的心尖上。

　　“怎么了？有事吗？”她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仰头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小跑和炎热泛着红晕。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柠檬混合阳光的味道，还有一种夏日青草被炙烤后的清新气息。张森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被打了结，大脑一片空白。预先演练过的所有台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能聊几句吗？”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江楠看了看他，又回头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同学，点了点头：“好啊，不过得快点儿，一会儿要回教室收拾东西。”

　　他们沿着操场边的树荫，慢慢地走着。斑驳的光影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脚下跳跃、明灭。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们。张森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以及两人脚步声踩在沙砾上的细碎声响。

　　他必须开口。说点什么。

　　“你要选文科，对吧？”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嗯，老班说我的成绩更适合文科。”江楠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你呢？肯定是理科吧，你物理那么好。”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张森鼓胀的勇气气球。“你物理那么好”——这六个字，是他所有谎言的起点和象征。一股混合着羞愧、自责和破釜沉舟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他们在篮球架旁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见整片空旷的操场，和那几个还在奔跑的身影。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沉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楠，”张森转过身，强迫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瞳仁是漂亮的深棕色，此刻正带着一点询问和好奇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滚烫的沙砾。“我可能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