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序曲·第三章
那张星空书签被张森小心翼翼夹在历史课本里，成了他每天翻书时最期待看到的风景。江楠那句“谢谢你喜欢真实的我”在他心中反复回响，让他觉得为文科挣扎的每一天都充满意义。
然而新一周开始，张森敏锐地察觉到江楠的变化。
周二放学后，他照常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等江楠补课，却见她已经背好书包快步向教室外走去。
“江楠！”他急忙追上，“今天不补课吗？”
江楠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对不起，我有点事，这周可能都不能帮你补课了。”
张森愣在原地，看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不安。是上周的流言还在困扰她吗？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江楠的疏远更加明显。她不再在课间回头与张森聊天，不再与他交换课堂笔记，甚至在走廊相遇时也会迅速移开目光。张森几次想找她问个清楚，都被她以各种借口避开。
周五体育课，男生们进行篮球测试，女生则在体育馆内练习排球。张森因脚踝旧伤提前免修，想着回教室拿本书，却在教学楼后的银杏树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楠背对着他，正低头拍打着树干，肩膀微微耸动——她在哭。
“江楠？”张森轻声唤道。
江楠猛地转身，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在这？不是有体育课吗？”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几天一直躲着我？”张森直截了当地问，胸口因紧张而发紧。
江楠咬着下唇，目光游移：“我没有躲着你，只是...最近比较忙。”
“别骗我。”张森上前一步，“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是李梦她们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不是她们。”江楠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是林薇。”
林薇。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张森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林薇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初中后林家搬走，联系才渐渐少了。没想到她也考上了这所高中，在理科重点班。
“林薇...她找你说了什么？”张森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
江楠抬起头，眼眶通红：“周一中午，她把我叫到天台，让我离你远点。她说...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父母是世交，早就默认你们会在一起。她说我这样的女生她见多了，不过是看你单纯想玩玩而已。”
张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终于明白江楠反常的原因。
“她还说，如果我真的为你好，就不该耽误你的前途。你本该学理科，考上最好的大学，而不是为了某个女生在文科班挣扎，最后毁了自己的未来。”江楠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张森，我想了很久，也许她是对的。你的理科那么好，不该因为我...”
“她不对！”张森激动地打断，“她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对你说那些话？”
江楠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张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是，我和林薇是一起长大，但那不代表她有权干涉我的生活。我选择文科，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你，但现在是出于我自己的决定。我喜欢现在的班级，喜欢历史课，甚至开始享受啃那些难懂的政治理论。这怎么就是毁了自己的未来？”
“可是...”
“没有可是。”张森坚定地说，“江楠，请你不要听信她的话。也不要...不要就这样放弃我们的友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近乎哀求。
江楠望着他，眼神复杂。许久，她才轻声说：“给我点时间，好吗？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天之后，江楠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张森，但两人之间依然隔着无形的屏障。图书馆的补课没有再恢复，他们偶尔会在课间简单交谈，但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轻松自然的氛围。
张森找过林薇一次，在理科班门口截住她。林薇还是记忆中那般明艳张扬，及腰的长发，自信的笑容，看他的眼神永远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亲昵。
“森森！”她开心地迎上来，“难得你主动找我啊！”
“你去找过江楠？”张森开门见山。
林薇的笑容瞬间冷却：“哦，为了那个女生啊。是啊，我跟她聊了聊，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你凭什么这么做？”张森压抑着怒火，“我和谁交朋友，学文科还是理科，都是我自己的事！”
林薇挑眉：“张叔叔和阿姨拜托我看着你点，怕你被某些有心机的女生带偏。我这是为你好。”
“不必了。”张森冷冷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江楠。”
林薇盯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受伤：“张森，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现在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女生这样对我？”
“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尊重的问题。”张森说完，转身离开。
他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却低估了林薇的执着。
十一月初，学校举行秋季运动会。张森报了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那天，他惊讶地发现江楠站在跑道旁，手里拿着一瓶水。
“加油。”她轻声说，把水递给他，目光相接的瞬间，张森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会对他微笑的江楠。
发令枪响，张森冲了出去。他跑得很稳，保持在第一梯队。林薇突然出现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跟着他的步伐。
“森森！加油！”她大声喊着，“记得吗？小学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摔倒了，是我扶你去医务室的！”
张森没有回应，专注调整呼吸。
第三圈，他开始加速，超过了两名选手，升至第二。林薇仍然跟着，声音因奔跑而断断续续：“初中...那次你发烧...还是我告诉阿姨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最后一圈，张森发力冲刺，与第一名并驾齐驱。就在这时，林薇突然跨过跑道线，几乎撞到他身上。张森下意识闪避，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
“张森！加油！”
是江楠。她站在终点线旁，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张森稳住身形，全力冲刺，最终以半个身位的优势第一个冲过终点。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模糊了视线。一双熟悉的手递来毛巾和水，他抬头，看见江楠关切的眼神。
“没事吧？刚才差点摔倒...”
“没事。”他接过水，朝她笑了笑。
林薇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色苍白。她转身离开，背影倔强而孤独。
运动会后，江楠对张森的态度明显软化，他们又开始一起放学回家，偶尔周末还会约着去图书馆学习。只是张森能感觉到，江楠心里仍有一道防线没有撤去，她不再轻易向他吐露心事，也不再接受他超出朋友界限的关心。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一，张森一大早就来到教室，想给江楠一个惊喜——她提过想要的那本绝版画册，他辗转多地方才买到。
然而江楠的座位一直空着。第一节课开始，她还是没有出现。
课间，班主任带来消息：江楠请了一周病假。
张森立刻给她发信息，没有回复。打电话，关机。他开始不安，这种不安在第三天达到顶峰。那天中午，他偶然听到李梦和几个女生的对话。
“听说江楠不是生病，是她妈妈出车祸住院了，她得去医院照顾。”
“真的假的？严重吗？”
“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张森再也坐不住，下午翘了两节课，凭着记忆找到江楠家所在的小区。他按了很久门铃，无人应答。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门开了。
江楠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扎着，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圈。
“张森？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听说你妈妈出事了，我...来看看。”他递上一直抱在怀里的画册，“这个，给你。”
江楠接过画册，眼眶瞬间红了：“谢谢...妈妈她...情况不太好。”她哽咽着，“在重症监护室三天了，我今天回来拿点东西，晚上还要回医院。”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森心疼地问。
江楠低下头：“已经够麻烦你了...而且，林薇说得对，我不该总是依赖你...”
“又是林薇？”张森感到一阵无力，“她到底还跟你说了什么？”
江楠没有回答，只是小声啜泣起来。张森鼓起勇气，轻轻抱住她。她没有抗拒，把脸埋在他肩头，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校服。
“让我帮你，好吗？”张森轻声说，“至少不要一个人扛着。”
那天之后，张森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有时带复习资料，有时带江楠爱吃的点心。江楠妈妈的情况逐渐稳定，转入了普通病房。张森的陪伴成了江楠那段灰暗日子中唯一的光亮。
一个周日下午，张森照常来到医院，却发现江楠站在住院部门口，而林薇站在她面前。
“...所以请你离开张森。”林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你知道他为了你，跟他妈妈大吵一架吗？因为他坚持要每天来医院陪你。他妈妈打电话给我，哭得很伤心...”
张森快步上前，挡在江楠面前：“林薇，够了！”
林薇看着他，眼神冰冷：“张森，你真是被蒙蔽了双眼。你了解她多少？知道她家的情况吗？知道她爸爸早就抛弃她们母女了吗？知道她妈妈只是个小会计，收入根本不够支付这里的医药费吗？”
江楠在身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不在乎这些。”张森坚定地说，“我喜欢的就是江楠这个人，与她的家庭无关。”
林薇苦笑：“你喜欢？那你知不知道，她早就接受了她妈妈同事的资助？那个人的儿子和江楠同龄，两家说好了，等他们大学毕业就...”
“那是妈妈擅自答应的！”江楠突然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我从来没有同意过！”
张森震惊地转头看她。江楠满脸是泪，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看吧，”林薇轻声说，“这就是现实，张森。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又怎样？”张森拉住江楠冰凉的手，“只要我们愿意为彼此努力，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
林薇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终于明白自己彻底输了。她默默转身，这一次，她的背影不再倔强，只有释然的孤独。
夜幕降临，张森和江楠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宛如地上的星空。
“林薇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江楠轻声说，“我家确实...不富裕。妈妈这次住院，费用是很大一笔钱。王叔叔——妈妈同事——主动提出帮忙，条件是...我以后和他儿子多接触。”
张森握紧她的手：“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申请学校的困难补助，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了。”江楠摇头，“我已经申请了周末在咖啡厅打工。我会靠自己努力，不接受任何附条件的帮助。”
张森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孩，脆弱却坚韧，会在黑暗中自己发光。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说。
江楠终于看向他，眼中闪着泪光，却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我知道。”她轻声说，“那个真实的你，一直都很可靠。”
夜空中有星星探出云层，温柔地注视着这对相视而笑的少年。这个冬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已经准备好，携手面对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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