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运动会的那声加油和医院门口的携手并肩，仿佛让张森看到了阴霾散去的曙光。然而，好景不长，他很快就发现，那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江楠母亲病情稳定出院后，江楠确实如她所说，开始在周末于一家咖啡厅打工。她似乎更加忙碌，也似乎在用这种忙碌，重新筑起一道更高、更坚固的围墙。她不再接受张森放学后的同行，理由是“要去打工”或者“要直接回家照顾妈妈”。图书馆的补课自然也无限期搁置，甚至连张森提出去咖啡厅看她，也被她以“会影响工作”为由婉拒。

起初，张森理解她，认为她只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应对家庭的压力。他依旧每天发去关心的信息，与她分享班级里的趣事，偶尔在她打工的咖啡厅外远远望一眼。但她回复的信息越来越简短，越来越公事公办，见面时眼神也总是躲闪，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令人心慌的疏离。

“我很好，不用担心。”

“谢谢，但真的不用了。”

“学习忙，先不说了。”

这些冰冷的字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张森的心上。他送的那本绝版画册，再也没见她在学校拿出来翻看过。那张曾经联系彼此的星空书签，仿佛也随着历史课本的合拢，被尘封在了过去。

不安和焦躁在张森心中与日俱增。他不明白，为什么共同经历了风雨，反而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之前更远。林薇的干扰不是已经解除了吗？他不是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和选择吗？

就在这时，关于江楠和“咖啡厅常客”、“资助人儿子”的流言蜚语，又开始在班级的角落里悄然滋生。尽管张森不愿相信，但江楠持续的疏远，让这些流言像毒藤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疑虑。

最终点燃这一切的，是林薇。

一个周五的傍晚，张森因为值日晚走，恰好在校门口遇见了似乎刻意等在那里的林薇。她抱着手臂，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嘲讽和怜悯的神情。

“还在等你的灰姑娘呢，森森？”林薇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刺，“别等了，人家现在可有‘正经事’要忙。”

张森不想理她，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

“听说她打工那家咖啡厅，有个常客，是个年轻男生，对她可照顾了。”林薇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继续说道，“好像就是她妈妈那个同事的儿子？看来江楠是想通了，知道哪条路对她更‘实际’。”

“你闭嘴！”张森猛地停住脚步，压抑数日的怒火终于被点燃，“林薇，你还要在背后诋毁她到什么时候？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林薇提高了音调，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张森，你醒醒吧！我当初找她，是不想看你被骗！现在看来，我一点都没说错！她那种出身的女孩子，最懂得权衡利弊了！她之前接近你，现在疏远你，不都是看中你的家世，又发现从我这里得不到好处，所以赶紧找更稳妥的退路吗？”

“你胡说八道！江楠不是那样的人！”张森怒吼道，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不是那样的人？”林薇冷笑，“那她为什么躲着你？为什么在你和她共同面对了我之后，反而离你更远？张森，承认吧，你对她而言，根本没那么重要！充其量只是她枯燥生活里的一点调剂，现在她找到更实际的依靠了，自然就把你一脚踢开！”

“你住口！我不准你这么说她！”张森的眼睛因愤怒而充血，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在咆哮，“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用你那种高高在上的、充满算计的眼光去衡量别人！你凭什么断定别人的感情？凭什么随意插手我的人生？！”

“就凭我认识你十几年！就凭我了解你是个多么单纯、容易被利用的傻瓜！”林薇也彻底撕破了脸，声音尖利，“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我不想看你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人，毁掉自己的前途，伤透叔叔阿姨的心！”

“为我好？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张森指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好’让我感到窒息！你的‘好’就是不断伤害我在乎的人！林薇，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的事跟你再无关系！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空气瞬间凝固，周围一片寂静。林薇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森，眼眶迅速泛红，里面充满了震惊、受伤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猛地转身，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飞快地跑开了。

张森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与林薇这场歇斯底里的争吵，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愤怒过后，是更深重的疲惫和茫然。

他打败了外来的干扰，却似乎无法触及江楠内心真正的堡垒。他知道，和林薇的决裂只是清除了一个外部的障碍，而横亘在他和江楠之间那名为“现实”和“心结”的高墙，依然坚固如山。

他看着江楠平时离校的方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亮前方的路。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再次触碰到那个真实的她？还是说，有些距离，一旦拉开，就再也无法跨越？

夜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