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的密封门刚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隔绝了机舱内沉闷的循环空气,靳承洲已经迈开长腿走了出去。黑色高定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只是眼底还凝着十几个小时飞行带来的浅淡倦意,眼下有不易察觉的青影。但他没等脚下的皮鞋踏上廊桥的防滑垫,指尖已经熟练地划过手机屏幕,从通讯录里调出那个置顶的、备注着“令仪”的号码,拇指轻轻一点,拨通了。
电话接通得很快,几乎是刚响了一声,那头就传来温令仪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慵懒,背景里还夹杂着电影的台词声和付明溪没心没肺的笑声,显然两人还瘫在客厅的大沙发上。
“喂?干嘛。”温令仪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透过听筒传过来,瞬间就驱散了靳承洲身上大半的疲惫和旅途劳顿。
他脚步顿在廊桥中央,身后是陆续走出来的其他乘客,耳边是机场广播里交替播放的德语和英语播报,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飞机引擎轰鸣声,嘈杂得很,可他却像是自动屏蔽了所有无关的声音,只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黑色磨砂材质,背面刻着极小的“J&W”缩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令仪,”靳承洲的声音比平时放低了好几度,褪去了平时的冷硬锐利,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和缱绻,“我很想你。”
这句话说得直白又突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才分开短短半天而已,才刚落地慕尼黑,这份思念就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整个心脏,密密麻麻的,挥之不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她一起带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温令仪轻“哦……哦”了两声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靳承洲的心莫名提了一下。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比如问问她吃了什么、在干什么,就听见温令仪问道:“你吃过晚饭了么?”
靳承洲先是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透过听筒传过去,带着胸腔的震动,温和又好听。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蠢女人,我们之间隔着七个小时的倒时差!”
温令仪恍然大悟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对哦!我忘了!你那边现在是下午对吧?”
靳承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的倦意也消散了不少。
“嗯,这边现在下午两点。”他耐心地回应着,脚步慢慢往前挪动,已经走到了廊桥的尽头,即将进入机场内部,“刚下飞机,还没出廊桥。”
温令仪刚想问他去德国干什么,身后就传来了许特助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靳总,车已经在VIP通道外等候了,老宅那边刚才又派人来问了,说老爷和各位长辈都已经到齐了,就等您了。”
许特助的声音不大,但电话那头的温令仪还是隐约听到了,立刻说道:“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与此同时,旁边走过两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大概是认出了靳承洲的身份,或者是看到了许特助递过去的通行证,用流利的德语恭敬地询问着什么,大概是确认行程和引导方向。靳承洲微微颔首,用德语简洁地回应了两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疏离,和刚才对着温令仪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嗯。”靳承洲淡淡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的瞬间,他脸上的柔情立刻褪去,重新换上了那副沉稳锐利、生人勿近的模样,眼神冷冽,步伐也加快了几分,朝着VIP通道走去。
许特助紧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着后续的安排。
靳承洲“嗯”了一声,目光平视前方,穿过机场熙攘的人群。VIP通道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旁,见他过来,立刻恭敬地指引方向,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到达大厅。
午后的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带着欧洲特有的干燥暖意,落在靳承洲的身上,却没能驱散他周身的冷意。他抬手挡了挡阳光,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在光线下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下午两点十分——德国慕尼黑时间。
黑色的迈巴赫早已稳稳地停在VIP通道外的专属区域,车身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厚重的光泽。司机见他过来,立刻快步上前,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靳承洲弯腰坐了进去,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指尖却又忍不住点开了微信,点开了那个和温令仪的聊天框。
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吃过晚饭了么,我忙完就打给你。】
发送成功后,他才收起手机,重新闭上眼睛,眉心微蹙。靳家老宅这一趟,他本不想来,可祖父靳鸿山的电话亲自打过来,语气强硬,不容拒绝,他不得不来。靳家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大伯父一门一直觊觎家族产业的掌控权,只是奈何几个堂兄都不成器,才让他这个常年扎根中国的二少爷占了上风。这次叫他回来,恐怕不只是简单的家庭聚会,多半是为了欧洲夜枭堡的下一任继承人,还有祖父一直心心念念的联姻事宜。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沿着高速公路往郊外而去。窗外的风景渐渐变换,从繁华的都市街景,到开阔的绿色原野,再到连绵起伏的茂密森林。公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大多是高大的橡树和松树,翠绿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偶尔能看到几座散落的红瓦白墙小屋,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炊烟,像极了油画里的场景。
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穿过一片茂密的橡树林,眼前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一座巨大的古堡依山而建,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古堡的墙壁是深灰色的石头砌成的,历经岁月沧桑,泛着厚重而沉稳的光泽,藤蔓沿着墙壁肆意攀爬,绿意盎然,却更添了几分神秘气息。尖顶的塔楼直插云霄,塔顶的风向标在风中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古堡前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旁矗立着形态各异的石雕,都是些姿态威严的狮身人面像,历经风雨侵蚀,表面已经有些斑驳,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石板路的尽头,是两扇巨大的橡木大门,门板厚重,上面镶嵌着黄铜打造的狮头门环,闪烁着冷冽的光。
车子缓缓停下,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老管家奥斯卡立刻快步上前,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用流利的德语说道:“二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各位长辈都在大厅等候您多时了。”
靳承洲睁开眼睛,眼底的倦意和柔情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稳和锐利。车门被拉开,他踩着黑色的皮鞋走下车,鞋底与石板路碰撞,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间格外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老管家的问候,然后迈开长腿,朝着古堡的橡木大门走去。老管家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低声汇报着老宅的情况,靳承洲却只是偶尔嗯一声,目光平视前方,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走到橡木大门前,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立刻上前,用力推开了沉重的大门。一股混合着檀香、旧木和淡淡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森林的清新空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家族特有的厚重感。
走进古堡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达十几米,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水晶吊坠密密麻麻,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流光溢彩,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墙壁上挂着几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画框都是精致的鎏金样式,画的都是靳家历代先祖的肖像,神情威严,栩栩如生。
大厅的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光可鉴人,倒映着水晶灯的光芒。两侧靠墙的位置,站着一排穿着统一服饰的佣人,见靳承洲走进来,纷纷垂首行礼,用恭敬的德语齐声唤道:“二少爷,欢迎回家。”
声音整齐划一,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靳承洲的目光没有在这些佣人身上停留,他径直穿过大厅,朝着前方的主位走去。主位设在大厅尽头的高台上,是一把巨大的红木座椅,上面铺着柔软的黑色貂皮垫子,显得格外奢华。此刻,靳家的掌权人,也就是靳承洲的祖父靳鸿山,正端坐在主位上。
他须发皆白,脸上有些许皱纹,却依旧腰板挺直,没有丝毫佝偻。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羊毛西装,手里杵着一根通体漆黑的拐杖,拐杖的顶端是纯金打造的鹰隼,鹰嘴锋利,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主位的两侧,依次坐着靳家的其他长辈,大伯父靳明成坐在左侧第一位,他穿着一身浅色西装,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几分探究。二伯母则穿着一身华丽的丝绸长裙,头发烫成精致的卷发,正用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靳承洲。还有几个堂兄堂妹,也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各异地看着他,有敬畏,有嫉妒,还有些是纯粹的陌生。
靳承洲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微微颔首,用沉稳的语气说道:“祖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主位上的靳鸿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鹰隼般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缓缓抬起手中的拐杖,轻轻叩击了一下地面,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这一声,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寂静的大厅里,立刻响起了大伯父靳明成热情的声音:“承洲啊,一路辛苦!快过来坐,长途飞行,肯定累坏了吧?”
靳承洲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让靳明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靳鸿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威严:“回来就好。”
靳鸿山点点头,拐杖又叩了叩地面,“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晚上一起用晚餐,有些事情,我们慢慢谈。”
他的目光扫过靳承洲,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显然,他口中的“有些事情”,绝不是简单的家常。
靳承洲心里了然,却没有追问,只是再次颔首:“好。”
老管家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二少爷,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上去休息吧。”
靳承洲没有异议,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沉稳,背影挺拔,在水晶灯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孤高清冷。身后,长辈们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
靳承洲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温令仪。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德国现在是下午,中国已经是深夜了,她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走到楼梯口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里没有新的消息。他指尖动了动,想再发一条消息问问,最终还是收起了手机,跟着奥斯卡走上了旋转楼梯。
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注定不会平静。靳家的权力纷争,祖父安排的联姻,还有夜枭堡的各种事务,都在等着他去处理。但他的心里,却始终牵挂着那个远在中国的小女人,牵挂着她的一举一动,牵挂着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只想快点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早点回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
楼梯的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挂着更多的油画,光线有些昏暗,带着一种古老而静谧的氛围。老管家在一扇雕花的木门旁停下,恭敬地说道:“二少爷,到了。”
靳承洲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很大,装修依旧是复古的风格,带着浓厚的欧式风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森林,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20年前和大哥靳译还有母亲柳玉婷的相片。
看到这张照片,靳承洲捏紧了拳头。他走到窗边,点燃一支雪茄,森林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温令仪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温令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还有点迷糊:“喂?”
“睡了么?”靳承洲的声音放得很柔。
“刚想睡……你忙完了?”温令仪打了个哈欠,声音软软的。
“嗯。”
简单的聊了两句,靳承洲让她早点休息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