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洲指尖的雪茄燃着幽红的火点,烟雾缭绕中,他指腹摩挲着相框里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母亲柳玉婷笑靥温婉,大哥靳译搭着他的肩,眉眼间是挡不住的少年意气,而十七岁的自己,还带着未脱的青涩,依偎在两人中间。
十年了。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苦涩的烟草味顺着呼吸道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腥甜。
那年深秋,德国的枫叶红得像血。父亲靳宏远五十寿宴,他和大哥靳译驱车从柏林赶回慕尼黑靳家老宅。靳承洲彼时还沉浸在即将见到母亲的喜悦里,母亲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出发前特意打电话叮嘱他带些Rausch劳斯巧克力,说闻着甜香心情好。
可命运的齿轮,在那条僻静的林间公路上,猝然转向了地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静谧,三辆黑色越野车突然从两侧树丛冲出,形成包围之势。靳译反应极快,猛打方向盘避开迎面而来的撞击,同时嘶吼着让靳承洲趴下。子弹穿透车窗的瞬间,靳承洲只觉得耳边全是轰鸣声,他死死缩在副驾驶座下,透过座椅缝隙,看到大哥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靳译的身体猛地一震,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黑色风衣。他反手将靳承洲按得更紧,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濒死的沙哑:“承洲,别哭,哥没事。”
那是靳承洲最后一次听到大哥的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靳译倒在方向盘上,看着那些戴着黑色面罩的人开车离开现场,救护车赶到时,靳译的体温已经凉了,他的手还保持着护着副驾驶的姿势。
十七岁的靳承洲,抱着大哥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带回老宅,面对的却是另一重灭顶之灾。
母亲柳玉婷得知靳译的死讯,当场晕厥过去。送到医院检查,医生告知,剧烈的情绪冲击导致她流产,腹中三个月的胎儿没能保住。靳承洲趴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可噩梦还没结束。
就在母亲刚刚从流产和丧子之痛中勉强支撑起身时,黎姚带着一个比靳承洲大两个月的男孩出现在了医院。那个女人穿着精致的套装,妆容得体,挽着父亲靳宏远的胳膊,姿态亲昵得刺眼。
“玉婷姐,节哀。”黎姚的声音温柔,眼底却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我知道你失去了孩子很难过,但泽宇也是宏远的骨肉,以后我会替你照顾宏远的。”
靳泽宇。
那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柳玉婷和靳承洲的心里。原来父亲在外养了十多年的情人,就是黎姚;原来这个女人早就怀了孕,孩子比靳承洲还大两个月;原来母亲这次怀孕,本是全家的喜事,却成了黎姚眼中的眼中钉。
后来靳承洲才查到,当年刻意的追杀来自大伯靳明成的手笔,只是因为证据不足,指控也没用。
母亲流产并非意外。黎姚买通了家里的佣人,在母亲的安胎药里加了微量的活血成分,众人却认为是柳玉婷情绪冲击导致流产。
柳玉婷这一辈子,温柔贤淑,相夫教子,却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爱着的男人,早已背叛了她;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长子,又失去了腹中盼了许久的小生命,如今还要看着丈夫的情人登堂入室,带着私生子夺走本该属于她和孩子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暴雨如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夜枭堡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柳玉婷穿着那件最喜欢的月白色旗袍,衣摆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混着雨水与泪水,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一步步踏上通往堡垒顶层的石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石阶湿滑,狂风几次险些将她掀倒,可她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顶层的铁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她抬手推开,凛冽的寒风瞬间裹挟着暴雨扑来,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撕裂。
脚下是万丈深渊,远处的城市灯火在暴雨中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极了她破碎的人生。靳泽冰冷的尸体、流产时那滩刺目的血、黎姚得意的笑脸、靳泽宇喊“爸爸”时的场景,还有丈夫靳宏远冷漠的眼神……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剜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曾以为的岁月静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长子,失去了腹中盼了许久的小生命,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丈夫,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柳玉婷抬起头,任由暴雨冲刷着脸庞,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凄美的笑。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正是靳承洲现在手中的那张相片,一家三口在慕尼黑写真馆拍的合影。照片已经被雨水打湿,她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承洲,你一定要坚强好好活下去……”
狂风嘶吼着,仿佛在挽留,又像是在悲鸣。
柳玉婷最后看了一眼这让她爱恨交织的世界,将照片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张开双臂,像一片凋零的白梅,纵身跃下。
暴雨依旧倾盆,夜枭堡的顶层只剩下呼啸的狂风,仿佛在为这个温柔了一生,却终究被命运碾碎的女人,唱着最后的挽歌。
那一年,靳承洲失去了大哥,失去了未出世的妹妹,失去了母亲。而黎姚,顺理成章地嫁给了靳宏远,进了靳家家门,;私生子靳泽宇,摇身一变,成了靳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父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甚至劝他接受现实,说“都是一家人”。靳承洲看着那个曾经让他敬畏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又恶心。
这些年来,他接手了大哥生前暗中经营的势力,一步步壮大,成为了商界和地下世界都不敢小觑的存在。他查到当年追杀他和大哥的人,是大伯靳明成的手下;查到黎姚陷害母亲的证据链,背后也有大伯的推波助澜。
夜枭堡,那是靳家祖辈传下来的势力核心,掌控着欧洲多个国家的地下交易网络,历来由家主一脉继承。大伯靳明成一直觊觎着夜枭堡的绝对控制权,也想成为继承人。可靳承洲才华横溢,是靳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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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承洲捏着相框的手指微微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他早就掌握了大伯和黎姚勾结的部分证据,可那些证据不足以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大伯在夜枭堡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还有不少元老支持;黎姚则凭借着靳泽宇,逼靳老爷子对外承认靳泽宇的身份,算是在靳家站稳了脚跟。
他要让那些害死他亲人的人,血债血偿。
雪茄燃到了尽头,靳承洲回过神。他将烟头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某种复仇的序曲。
相框里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柔,大哥的眼神依旧坚定。靳承洲抬手,轻轻拂去相框上的一丝灰尘,眼底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悲痛,而是淬了冰的狠厉和决绝。
靳承洲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十年了,你们享受得够久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夜枭堡的权力之争,十年的血海深仇,他会一一清算。
夜色渐浓,一场席卷靳家乃至整个欧洲地下世界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靳承洲,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废墟之上,为逝去的亲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