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是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觉。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细微的伤口。林知微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缀满星子的墨蓝夜空。
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入鼻腔。
她动了动,手下触及的是冰凉滑腻的衣料,以及……衣料下紧实温热的肌体触感。视线艰难下移,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瞳仁在暗夜里呈现出一种近乎剔透的浅褐色,本该是潋滟多情的形状,此刻却盛着冰雪与锋刃,冷得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和疼痛。
而他眼中清晰的倒影里,是她——一个穿着奇怪现代睡衣、发丝凌乱、正极其不雅地趴伏在他身上的女人。
他雪色的衣襟上,洇开大片暗红的血渍,宛若雪地红梅,诡艳夺目。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正轻柔地覆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
“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受伤后的沙哑,语气却平缓得像是在谈论风月,“这种投怀送抱的方式,很别致。”
林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
穿越?投怀送抱?水龙吟?唐俪辞?!
无数信息碎片炸开,最终汇聚成眼前这张俊美无俦、却危险至极的脸。她记得自己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熬夜看完那本名为《水龙吟》的小说后,心口难以言喻的绞痛,以及窗外一道撕裂夜空的奇异闪电。
所以……不是梦?
颈间的手指微微收紧,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或者……威胁。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混乱。林知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响声。“我……我不是……”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嘘。”他指尖稍稍用力,止住了她的话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不管你是不是,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不等林知微理解这话中深意,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野兽嘶鸣却又更加扭曲的声音,由远及近。
唐俪辞眸光一凛,那抹虚假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猛地揽住林知微的腰,动作快如鬼魅,带着她旋身而起,避开了从侧面黑暗中扑来的一道黑影!
“嗤——”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化作黑雾消散。持剑的是一个身着劲装、眉眼桀骜的少年,他甩了甩剑尖,不满地瞪向唐俪辞:“唐俪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忙着风流快活?这孽煞都快扑到脸上了!”
是池云!林知微心头一跳。
“吵什么。”唐俪辞语气淡漠,仿佛刚才险之又险的一幕只是拂去衣袖上的尘埃。他依旧揽着林知微,姿态看似亲密,实则将她牢牢控制在身前,一个完美的……人肉盾牌?“不过是只不成气候的小东西。”
“小东西?”池云气结,指着周围影影绰绰越来越多的黑影,“你管这叫小东西?我们被包围了!普珠和尚的经文都快压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自不远处亮起,伴随着清越的佛号。林知微瞥见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盘坐在一块山石上,手持佛珠,闭目诵经,周身散发的金光将靠近的黑雾稍稍逼退。
是普珠。
而在更暗一些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深紫色长袍、面容苍白俊美的男子倚树而立,指尖把玩着一枚幽蓝的细针,神情慵懒,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兴味,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知微,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毒物。
柳眼。
林知微的心沉了下去。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孽煞围剿,主要角色齐聚,而她,这个身份不明的穿越者,正被最大BOSS唐俪辞控制在手中。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暴戾感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头升起,眼前的黑雾似乎变得格外诱人,叫嚣着让她靠近,吞噬……
不对!
她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是这具身体的“玲珑心”在作祟!它能感知甚至吸引这些名为“孽煞”的东西!
唐俪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抗拒,他低下头,浅褐色的眼眸在近距离下,清晰地映出她苍白的脸。“怕了?”他轻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暧昧。
林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在这个世界,慌乱等于死亡。
她抬起头,直视着唐俪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怕,有用吗?”
唐俪辞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应。
“看来,唐公子是需要我这个人质,还是需要我……做点别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周围不断逼近的孽煞。她能感觉到,这些孽煞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那几个人,更多的是……冲着她来的。
唐俪辞眼底的兴味浓了些许。“哦?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林知微老实回答,话锋却一转,“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池云在一旁嗤笑,“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跟唐俪辞做交易?”
林知微没有理会池云,只是紧紧盯着唐俪辞。她在赌,赌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价值。
唐俪辞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如同手术刀,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就在孽煞的嘶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普珠的佛光也开始明灭不定时,他忽然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扣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依旧不容反抗。
“说说看。”他道。
“我的血……”林知微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也是最大的危机,“似乎对这些东西,有特殊作用。”
她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唐俪辞扣着她手腕的力道重了一分。角落里的柳眼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连一直在诵经的普珠,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与……怜悯?
“有意思。”唐俪辞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仿佛找到有趣玩具的愉悦,“既然如此……”
他手腕一翻,一枚薄如柳叶的刀片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轻轻在她指尖一划。
细微的刺痛传来,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嘶鸣声戛然而止。
那些疯狂涌动的孽煞黑雾,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顿住,然后,如同嗅到花香的蜂群,更加疯狂地朝着这滴血珠的方向涌来!但同时,它们又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在最前方凝聚、翻滚,不敢轻易靠近。
果然如此!
唐俪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沉的算计。他毫不犹豫地将林知微渗血的手指举向前方。
“池云,开路。普珠大师,麻烦稳住后方。柳眼……”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护好她,别让她死了。”
柳眼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香与毒腥的气息笼罩了林知微。“麻烦。”他嘀咕了一声,指尖那枚幽蓝的细针却对准了林知微的颈侧,不知是防备她,还是防备可能伤到她的孽煞。
“走!”
唐俪辞一声令下,揽着林知微,以她的血为引,亦是威慑,朝着孽煞最薄弱的方向疾冲而去。
池云骂骂咧咧地挥剑斩开扑上来的漏网之鱼,普珠的佛光紧随其后,形成一道庇护。柳眼则如影随形,偶尔弹指间,一些靠近的孽煞便无声无息地融化。
林知微被唐俪辞牢牢禁锢在怀中,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兵刃交击声、孽煞嘶吼声,还有身后几个男人各怀心思的注视。
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鲜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她的穿越之旅,始于一场致命的邂逅,陷于一个危险的棋局。前路未知,身边是虎狼环伺。
但……
她看着唐俪辞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心中那股属于现代灵魂的不屈悄然燃起。
——既然来了,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好好活下去。
——唐俪辞,柳眼,普珠,池云,还有那位尚未蒙面的宛郁月旦……
——这场戏,我陪你们唱。
——看最终,是谁,先弄丢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