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林知微是在一阵浓郁苦涩的药香中醒来的。

入眼的不再是荒野的星空，而是简陋却干净的木质屋顶。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一件触感冰凉顺滑的雪色外袍——属于唐俪辞的。

她动了动，全身如同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尤其是脖颈和手腕，被唐俪辞禁锢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隐隐的酸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记忆。

“醒了？”

一个慵懒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知微偏过头，看见柳眼正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用一个陶罐熬煮着什么，幽蓝的细针被他随意别在衣襟上，跳跃的火光映着他过分苍白的脸，有种诡谲的俊美。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一个废弃的山神庙，暂时安全。”柳眼头也不抬，用一根木棍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陶罐里墨绿色的药汁，“你运气不错，只是力竭，加上……失了点血。”他说到“失血”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探究。

林知微沉默地坐起身，拉紧了身上那件属于唐俪辞的外袍。衣料上沾染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雪后青竹混合着药草的气息，清冷又复杂，如同他本人。

“他呢？”她问。这个“他”，不言而喻。

“在外面，和那个吵吵嚷嚷的小子，还有不言不语的和尚一起。”柳眼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才分开一会儿就惦记上了？唐公子果然魅力非凡。”

林知微没有理会他话中的调侃和试探。她掀开袍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些微擦伤和指尖那个已经凝结的细小伤口，并无大碍。只是心脏的位置，似乎总有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蠢蠢欲动。

她走到破旧的窗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山神庙坐落在一个隐蔽的山谷中，周围林木葱郁。空地上，池云正在练剑，剑光霍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不耐烦，剑风扫过，地面上的落叶被卷起，又被他暴躁地斩碎。普珠则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依旧闭目诵经，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他无关，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宁静的轮廓。

而唐俪辞……

他站在一株古松下，身姿挺拔，仅着单薄的里衣，负手而立，望着山谷的入口方向。晨风吹拂起他墨色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袂，明明是该显得有些狼狈的装扮，在他身上却硬生生穿出了遗世独立的孤高感。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侧头，浅褐色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窗后的她。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了昨夜的危险和审视，却更让她心头一紧。那是一种纯粹的、看待“所有物”的眼神。

林知微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退回屋内。

“喝了吧。”柳眼将一碗熬好的药递到她面前，药汁浓黑，气味刺鼻，“安神，补气血。虽然我不介意多一个试药人，但唐俪辞暂时还需要你‘活着’。”

他的话直白得近乎残忍。

林知微看着那碗药，没有动。“我怕你没毒死我，我先被苦死了。”

柳眼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活气。“有意思。看来你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寻常女子。”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小片干瘪的蜜饯，随意地丢进药碗里，“喏，算是奖励你的胆量。”

林知微：“……”这人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她最终还是接过了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让她差点吐出来，但随之而来的，确实有一股温润的热流散入四肢百骸，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隐痛。

“谢谢。”她哑着嗓子道。

柳眼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这时，庙门被推开，池云收了剑，满头大汗地走进来，看到林知微已经醒来并且喝完了药，冷哼了一声：“倒是命大。”他径直走到水囊边，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抹了把嘴，看向林知微，眼神锐利，“喂，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的血能吸引那些鬼东西又能克制它们？”

这个问题，显然是所有人都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