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从边境哨所退休那年,刚过五十。头发已染了霜色,眼角刻着岁月的痕迹,唯独眼神依旧清亮,像极了当年袁朗看他的模样。他没回原籍,也没留在老A基地,只揣着那本笔记本、一枚狗牌、一叠信纸和那颗弹壳星星,按信里的地址,找到了袁朗的老家。
那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春天真的有漫山遍野的花,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铺成一片绚烂的海。村口的老槐树底下,坐着几位白发老人,看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背包,好奇地望过来。
“同志,你找谁呀?”一位老人开口问道。
“我找袁朗的家。”许三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紧张。
老人们对视一眼,随即有人指了指山坳里的一处小院:“那就是了,袁朗这孩子,当年去当兵,就再也没回来过……”
许三多道了谢,沿着石板路一步步走向小院。院门是木质的,带着岁月的斑驳,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火,屋檐下挂着一串晒干的玉米,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像是有人时常照料。
“你是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许三多转身,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阿姨,我是袁朗的战友,我叫许三多。”他恭敬地说道,心里有些酸涩。这应该就是袁朗的母亲。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你是……小朗的战友?快进来,快进来。”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一张袁朗年轻时的照片,穿着军装,笑得一脸灿烂,比在老A时多了几分青涩。老太太给许三多倒了杯热茶,絮絮叨叨地说起袁朗:“小朗从小就调皮,却最有正义感,长大了非要去当兵,说要保家卫国。他每次寄信回来,都跟我说在部队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
许三多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他没说袁朗的真实遭遇,只说袁朗是个优秀的军人,为国家立了大功,是英雄。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眼角却挂着泪。
往后的日子,许三多就在村里住了下来。他帮老太太打理院子,下地干活,陪她聊天说话,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他常常带着袁朗的东西,去山上的花海散步。春风吹过,花瓣纷飞,他仿佛看见袁朗就站在花海中,穿着迷彩服,嘴角挂着熟悉的笑,朝着他伸出手:“三多,你来了。”
“我来了,袁朗。”他轻声回应,伸手去碰,却只摸到一片虚空。可他并不难过,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
他按照信里的约定,替袁朗看遍了这里的春夏秋冬。春天,陪老太太一起种瓜点豆,看漫山花开;夏天,在果树下乘凉,听蝉鸣阵阵;秋天,帮着收割庄稼,尝香甜的果实;冬天,围在炉火旁,给老太太讲部队里的故事,讲他和袁朗的过往。
有一天,老太太把他叫到身边,递给她一个布包:“孩子,这是小朗临走前留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个叫许三多的战友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你。”
许三多的心猛地一跳,他接过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比他那个战术笔记本小很多,封面是朴素的蓝色。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依旧是袁朗的,却比之前的温柔了许多。
“三多,当你看到这个笔记本时,应该已经到了我老家吧。这里的春天很美,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那么傻,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她了。替我尽一份孝心,也替我……看看她笑的样子。”
“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一是成为老A,守护家国;二是遇到了你,有了牵挂。没能亲口对你说我爱你,是我最大的遗憾;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是我最大的亏欠。”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你会带着我的爱,好好生活,替我看遍这世间美好。”
“三多,我爱你。这份爱,跨越山海,穿越岁月,永远不会改变。”
“等你老了,就葬在这片花海旁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许三多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抬头望向窗外,漫山的花正开得绚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他终于明白,袁朗从未离开。他在这片花海中,在这山间的清风里,在老太太的笑容里,在他的心底,一直都在。
多年后,许三多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按照他的遗愿,村里人把他葬在了袁朗老家的后山,紧挨着一片花海。墓碑上没有刻太多字,只写着“许三多与袁朗之墓”,旁边放着那颗弹壳星星,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春风吹过,花海翻腾,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跨越岁月的爱恋。这份爱,甜在相遇的缘分,虐在分离的遗憾,却终究在归期里,得到了圆满。它像山间的清泉,滋养着这片土地;像永恒的星光,照亮了彼此的一生。
山河无恙,岁月静好,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再也没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