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钟楼矗立了三百年,青砖被岁月浸成深灰色,指针早已锈死在三点十四分的位置。镇上老人说,这钟楼里藏着个“守钟人”,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有人听见钟鸣,还能看见楼里晃过黑影。我来古镇写生的那天,客栈老板反复告诫:“夜里别靠近钟楼,尤其是月圆的时候。”
我租的客栈就在钟楼对面,推开窗就能看见那座孤零零的建筑。钟楼的大门常年锁着,铁锁上的铁锈红得像血,门楣上挂着块残破的木牌,依稀能辨认出“钟楼”二字。听说最后一任守钟人在二十年前失踪了,从此钟楼就成了禁地,孩子们路过时都会捂着耳朵跑开。
我天生爱凑热闹,越被禁止的地方越想去探个究竟。抵达古镇的第三天恰逢月圆,晚饭过后,我揣着速写本和手电筒,偷偷溜出了客栈。月光像一层薄霜,洒在青石板路上,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钟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砖墙上爬满的藤蔓像一条条黑色的蛇,随风轻轻晃动。
走到钟楼脚下,我才发现大门上的铁锁竟然是开着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楼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见楼梯蜿蜒向上,扶手积满了灰尘,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钟楼的顶层放着一口巨大的铜钟,钟身刻着复杂的花纹,有些地方已经氧化发黑。我伸手摸了摸钟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就在这时,一阵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下意识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竟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很高,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衫,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肩上,看不清脸。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束歪向一边,照出黑影的一双脚——那双脚没有沾地,而是悬在半空中!
“谁……谁在那里?”我声音发颤,连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铜钟,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黑影没有说话,缓缓向我飘来。我看清了他的脸,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撞钟的木槌,木槌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我转身就跑,顺着楼梯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身后传来“咚——咚——”的钟鸣,声音沉闷而悠远,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我不敢回头,拼尽全力跑出钟楼,直到冲进客栈房间,反锁上门,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第二天,我把夜里的遭遇告诉客栈老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真的看见他了?”老板哆哆嗦嗦地说,“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守钟人,姓李。听说他当年把自己的儿子锁在钟楼里,活活饿死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被儿子的鬼魂缠上了。”
我越听越心惊,想起昨晚黑影空洞的眼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守钟人为什么要把儿子锁起来?他的儿子又是怎么死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打听关于钟楼和守钟人的事。镇上的老木匠告诉我,李守钟人当年非常疼爱儿子,可他儿子天生患有顽疾,医生说活不过十岁。李守钟人不信邪,四处求医问药,后来遇到一个游方道士,道士说只要把孩子锁在钟楼里,让铜钟的灵气滋养他,就能延长寿命。
“可没想到,锁了不到半个月,孩子就出事了。”老木匠叹了口气,“有人说孩子是饿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钟鸣震死的。李守钟人发现孩子尸体后,就抱着孩子的尸体爬上钟楼,再也没下来过。从那以后,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有人听见钟鸣,还能看见钟楼里有黑影晃荡。”
我听得心头发酸,原来李守钟人不是狠心,而是被愚昧害了。当晚,我又来到钟楼,这次我没有害怕,而是带着一束白菊。走进钟楼顶层,我看见李守钟人的黑影正坐在铜钟旁,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李伯,我知道你很想念儿子。”我轻声说,把白菊放在铜钟前,“他不会怪你的,你只是太爱他了。”
黑影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光亮。他松开手,我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已经破旧不堪,却被缝补得很整齐。“我的……儿子……”黑影发出沙哑的声音,泪水从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落在布偶上。
“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安息。”我轻声安慰道。
黑影望着我,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站起身,抱着布偶,缓缓走向窗边。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月光中。与此同时,铜钟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这一次,钟声不再沉闷,而是充满了释然。
我走出钟楼,看见月光下的钟楼显得格外宁静。从那以后,古镇上再也没有人听见诡异的钟鸣,也没有人看见钟楼里的黑影。而我,把这个故事画成了一幅画,取名为《钟楼的月光》,画里的钟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铜钟旁似乎有一对父子,正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