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雨珠砸落在林晚的眼睑上,唤回了她几近溃散的意识。
痛楚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从后脑勺的位置向全身放射开去。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钝痛,仿佛颅骨里嵌进了一块沉重的、带有棱角的石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燎般的刺痛。她尝试着转动了一下身体,四肢如同生锈的零件,僵硬而沉重,每一块肌肉都在酸楚地呻吟。
腐败泥土和某种浓郁得令人窒息的甜腻花香的混合物,顽固地霸占着她的嗅觉感官,几乎让她吐出来。她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了片刻才重新聚焦。依旧是那张遮天蔽日的绿色巨网,依旧是诡谲的紫色天光。雨丝不大,却带着粘稠的凉意,从极高的树冠层缝隙间滴滴答答地落下,敲打在潮湿的苔藓和阔叶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细碎声响。时间感是错乱的,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手腕上,那个荆棘缠绕倒悬眼睛的幽绿符号依旧在无声燃烧。下方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
68:43:22…21…20…
六十多个小时。不到三天。她在这个地狱里失去意识的时间,倒计时无声地带走了三个多小时的生命线!
恐慌让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背靠上一棵无比粗壮、覆盖着墨绿色鳞片状树皮的巨大树干。冰冷的触感穿透湿透的薄睡衣,让她打了个哆嗦,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后脑勺,粘稠的触感瞬间让她缩回了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指尖——是血。深色的,混着一些透明的、带着奇异香气的粘稠汁液。那血块似乎被这汁液粘住了,暂时没有新的温热液体流下。是她滚落时撞到树根造成的,而那奇异的汁液……像某种植物的疗伤胶?
她猛地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的恐怖景象——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还有爆炸光芒边缘那无声无息、被彻底抹除的人影!胃部一阵翻搅。死亡在这里,如此轻易,如此彻底,连一点残渣都不会留下。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那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所有的恐惧和茫然。“活过72小时。” “找到声源之核。” “聆听即是死亡……亦是生路。” 这些字句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撞击。
她强迫自己分析。声音是武器。刚才那恐怖的爆炸,无疑是巨大声能失控释放的结果。那细微的嗡鸣是前奏,是死神的呼吸。规则…规则是什么?怎样才能把“死亡”变成“生路”?
物理…声波…共振…男朋友李明那张总是自信张扬的脸闪过脑海。他曾经眉飞色舞地讲过一个概念:固有频率…当外力频率和物体的固有频率一致时,会产生最剧烈的振动…甚至能摧毁桥梁!那声波…是激发了什么,还是它本身就是毁灭的源泉?
就在她绞尽脑汁试图捕捉那点模糊物理知识的时候,视线无意地扫过前方爆炸发生过的区域——大约十几米开外。
一片狼藉。
爆炸中心点留下了一个几米宽的焦黑坑洞,边缘的土壤仿佛被高温瞬间琉璃化,闪烁着暗沉的光泽。坑洞周围散落着大量被冲击波撕裂的植物残骸,一些粗大的藤蔓被扭曲成怪异的麻花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如果这里能用这个词)和植物烧焦的刺鼻气息。
而在坑洞边缘,一株相对完整的、两人合抱粗的奇特巨树根部,向内凹陷进去一个极其隐蔽的树洞。树洞的边缘呈现不规则的撕裂状,焦痕更轻一些,似乎被爆炸的力量破坏了一部分原本的遮蔽。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或许……那里会有点什么?爆炸撕裂了伪装?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关乎生死。林晚贴着树干,尽量减轻身体压到腐叶发出的声响,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树洞并不深,但足够容纳一个人蜷缩。洞壁上布满了纠结的树根和被炸烂的苔藓。里面散落着一些像是被慌乱丢弃的物品:
半块被啃过、已经发霉长满黑色霉菌的块状根茎。
一个被打翻、里面液体早已干涸的扭曲叶碗。
还有……一本硬皮笔记本的残骸。
不,应该说只是几片零落的碎纸页。笔记本的主体被爆炸或某种外力完全撕碎了,只剩下几页边缘焦黑、浸染了墨绿色汁液的纸片,凌乱地粘在湿漉漉的洞壁上。
林晚的心跳陡然加速。她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分辨着那些纸片上残留的内容。
大部分是混乱模糊的线条和字迹。但其中一张相对完整的碎片上,画着一个结构复杂的装置草图!草图并不专业,笔触匆忙甚至带着恐慌般的抖动,像是临摹。上面有奇怪的符号标注,虽然她认不全,但一些基本的形状她能勉强辨识——扬声器般的接收单元?类似震荡回路的结构?几处地方打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叉,旁边潦草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像是记录失败的标记。
纸页的一角,竖着写的一行稍大的字还能辨认:
“频率阻断器原理草图…失效…材料缺陷…共振频率区间…”
这几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进林晚的脑海!
频率阻断器?阻断声波的频率?这东西……真能造出来?!这里曾经有人尝试过制造对抗声波的东西!虽然失败了……但至少证明思路是对的!声波并非绝对的无敌,它有自己的区间!
这张图,就是一把在深渊里骤然亮起的火把,尽管微弱,却瞬间点燃了林晚眼中求生的火焰!
就在她全神贯注、手指颤抖着想要小心翼翼撕下这张关键草图时——
嗤!
一道比之前要尖锐、频率高得多的嗡鸣声,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般,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不到五米的林间响起!
快!太快了!
比上一次的试探凶猛得多!
林晚头皮瞬间炸开,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向侧面猛扑——目标正是那个焦黑的树洞!那里距离爆炸坑极近,坑壁的焦化土壤曾承受过巨大冲击,或许能提供些许屏障!同时,她也在赌,赌那道细小的、指向这里的声波并非大规模毁灭的前奏,而只是又一次精准的……猎杀锁定?
她几乎是擦着那抹半透明的、带着高频锐响的波纹扑进了树洞!
噗噗噗!
身后的树干和灌木如同被无形的霰弹枪轰击!木屑和碎裂的叶片瞬间爆开!死亡的气浪扫过洞口的边缘,一股强劲的气流夹杂着尖锐的破片扑进了树洞深处!
“唔——!”
一块灼热的、边缘锋利的木刺狠狠嵌进了林晚的右肩胛骨下方!剧痛让她闷哼一声,眼泪瞬间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将痛苦的呻吟压在喉咙里,身体蜷缩成更紧的一团,拼命将身体的重心压在洞壁那焦黑硬化的部分,双手本能地护住头颈。
嗡嗡声消失了。
一片更深的死寂笼罩下来。只剩下雨滴声和自己心脏撞击耳膜的咚咚狂响,以及右肩背后那火烧火燎的剧痛。
结束了?那道声波是冲她来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敢动。只能压抑着粗重的喘息,任凭冷汗和雨水混杂着血水沿着背部湿透的衣料滑下。她侧着脑袋,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带着爆炸残留余温和焦糊味的洞壁上,试图捕捉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几秒钟。仿佛几个世纪。
然后,她听到了一种新的声音——极其轻微、小心翼翼,被刻意压抑到极致的脚步声!在湿滑腐叶上艰难跋涉的声音。不是来自刚刚声波的方向,而是从另一边传来,正在…向这个树洞靠近?!
恐惧感再次攫紧。是声波的源头?还是另一个猎物?亦或是……
树洞洞口被一片阴影缓缓遮住了微弱的光。一张脸出现在洞口边缘。
那同样是一个年轻人,和她年纪相仿。脸上糊满了泥泞、汗水和墨绿色的植物汁液,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和她如出一辙的恐惧、惊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侥幸。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穿着一件看起来很结实、设计奇特的迷彩外套,但此时外套袖子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像是某种硬质衬里,衬里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伞形的蓝色标记?
“你……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没事?你…躲开了?”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背上那清晰可见的木刺伤口,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快速扫视了一遍狼藉的洞内,目光在那张半粘在洞壁上的装置草图碎片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林晚紧张地盯着他,牙关紧咬,没有回答。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肩后的伤口,疼痛让她眉头紧蹙。手腕上的倒计时冰冷的绿光在他目光触及前被迅速压在了腿下。
68:19:53…52…51…
时间在无声地流逝。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试探:“别怕…我不是追猎者。我也…刚刚逃到这里。我叫陈哲。”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那张草图,眼神里闪过一丝强烈的、被压抑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