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并未停留太久，他翌日还有早班，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林念像只被惊动的小雀，立刻跟着跳起来，亦步亦趋地送他到门口。
“知远哥，路上小心哦。”她的声音隔着门廊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很爱叫许知远哥哥。
“知道了，快进去吧，外面有蚊子。”许知远的声音温和，带着惯有的叮嘱。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拂过温热的茶杯边缘，听着门外那短暂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柳姨在厨房收拾，林叔还在书房讲电话，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我。
林念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失落，但嘴角仍是微微上扬的。她重新窝回那张单人沙发，抱起抱枕，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想许知远刚刚的话。
室内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我放下茶杯，瓷器与木质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叩”声。她似乎被这声音惊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我。
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了那个显而易见的核心，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
“喜欢邻家哥哥？”
林念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单刀直入。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窥破心事的慌乱。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或者想斥责我多管闲事，但最终，不知是那点残存的勇气作祟，还是觉得在我面前无需伪装，她下巴微扬，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率，承认了：
“是又怎样？”
声音里带着虚张声势的硬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许知远的身影。
然后，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她不再看我，而是抱着抱枕，微微蜷缩起来，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自顾自的说着：
“知远哥又帅又细心，阳光温柔，哪哪都好，”她嘿嘿笑了两声，“他会记得我不吃菌类和鲜花饼，会在我生理期给我准备红糖姜茶，会耐心给我讲题即使我问的问题很白痴，我难过的时候他永远第一个发现……”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琐碎的、日常的片段，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忘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我，一个她口中“哪哪都好”的对比对象。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阳光，温柔，细心。
记得她的喜好，察觉她的情绪。
这些寻常的、甚至堪称廉价的关怀，构成了她心中“哪哪都好”的图景。
多么简单，又多么……容易满足的判断标准。
她终于停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神色如常，才稍稍放松，但那份因提及许知远而焕发出的光彩，依旧停留在眉眼之间，藏不住，也无不需要藏。
“所以，”我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地切入她构建的那片暖色氛围，“他知道你的心意吗？他有喜欢的人。”
林念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几分，她低下头，用手指绞着抱枕的流苏，声音闷闷的：“所以要祝他幸福啊，他只把我当妹妹。”
“哦。”我应了一声，尾音平淡，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其他，算是一种敷衍吧。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夜色浓重，栀子花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柳姨从厨房出来，擦着手，笑着问我们在聊什么。林念立刻摇头，说没什么。
我站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角，提出告辞。时间不早，不便过多打扰。
林叔柳姨又是一番热情挽留和叮嘱，林念跟在父母身后，垂着眼，恢复了那副在我面前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安静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滔滔不绝、眉眼生动的女孩只是我的幻觉。
走到院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
喜欢邻家哥哥。
阳光，温柔，细心。
当妹妹。
几个简单的词汇，拼凑出一个清晰无比，也……乏善可陈的故事框架。
坐进驾驶座，引擎启动，车内冰冷的空气将沾染的栀子花香彻底隔绝。
我调出导航，下一个会面地点是明天一早与本地供应商的谈判。
至于那个关于“喜欢”的、带着少女芬芳的插曲，如同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值得在脑海中多停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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