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锐事件的处理通报在昆明分公司掀起不小波澜,昆明分公司这几日的氛围都透着股异样的紧绷。效率是整顿出来的。任何不必要的枝节也应应声而断。
父亲来电,语气是满意的,末了提了一句:“你林叔柳姨心里过意不去,也觉得念念受了惊吓,想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给你赔个不是,也当压压惊。”
赔不是?压惊?我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心下明了,这不过是长辈维系情谊的由头。于公于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我一定到。”
林家在昆明有一处老宅,闹中取静,是早年学校分的房子,带着小小的院落。我将车停在巷口,步行进去。暮色四合,院墙里探出葱郁的藤蔓,空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未进门,先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声,其中一道属于林念,清脆,带着我未曾听过的、毫无负担的雀跃。
区别很大。
没意义。
柳姨热情地迎出来,林叔也在客厅起身,寒暄两句,目光便不经意般扫过我的脸,带着不易察觉的审度。我含笑应对,姿态放得恰到好处,奉上我带来的礼物。
“方辞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这次还是多亏了你啊,快坐快坐。”柳姨引我入座。
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浅蓝色衬衫,身形清瘦,正是那天在公司楼下接走林念的男人。他见到我,站起身,笑容温和得体,带着一种书卷气的干净。
和我刻意伪装出来的不一样。
和我不一样的风格。
“厉先生,你好,又见面了。我是许知远,和念念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伸出手。
青梅竹马。
“许先生。”我与他握手,力道适中,一触即分。他的手掌干燥温暖,与我这双惯于处理文件和敲击键盘、略带凉意的手不同。
确实不一样。
林念就坐在许知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快速掠过,随即又落回许知远身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全然的放松和信赖。
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棉布裙子,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见到我,她只是飞快地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远没有那日在大厅控诉我时的“勇敢”,也没有在厉家宴席上的拘谨,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忽略。
还是拙劣。
“知远哥是医生哦,”林念忽然开口,话是对着我和她父母说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许知远,“云大医学院的高材生,马上就要正式入职第一医院了。”
语气里的崇拜与骄傲,毫不掩饰。
“念念……”许知远略带无奈地低唤她一声,耳根似乎有些泛红,转向我,“厉先生别见怪,她从小就这样。”
“很好。”我端起柳姨刚沏的茶,水温透过瓷壁熨帖着指尖,“年轻有为。”
话题很快被林叔引开,问起我公司近况,西南市场的布局。我一一应答,言辞间既不张扬,也足够体现能力与格局。柳姨不时插话,关心我的饮食起居。许知远偶尔参与交谈,言谈举止得体,透着受过良好教育的涵养。
但林念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许知远身上。他说话时,她托着腮认真听;他茶杯空了,她立刻起身续上;他提到某个医学名词,她虽然听不懂,却会眨着眼睛追问。
那种全神贯注的环绕,带着少女心思昭然若揭的粘稠。
直到柳姨起身去厨房看汤的火候,林叔也接到个学术电话暂时走开,客厅里剩下我们三人。气氛有瞬间的微妙凝滞。
林念忽然放下抱枕,身体朝许知远那边倾了倾,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闪烁着狡黠而好奇的光,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足够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知远哥,”她歪着头,像只试探的小猫,“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问题直白得近乎莽撞,带着少女再明显不过的心思。
许知远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尤其是在我面前。他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窘迫,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对上我平静无波的目光后,那窘迫似乎更深了些。
许知远蹙了蹙眉。
“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他试图含糊过去,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念不依不饶的追问:“说说嘛,我好奇很久了!”
许知远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拿她没办法的纵容笑意,他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不告诉你…” 他最终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复杂的、介于回避和某种隐秘情绪之间的含糊。
不是直接的拒绝,也不坦诚。
林念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似乎有些失望:“那知远哥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许知远很坦诚,他轻轻点头。
我的目光在林念脸上游移,她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皱缩,随即立马开心的对许知远说着恭喜之类的说辞。
违心。
茶杯边缘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眼前的光影。
但很有趣。
我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讽笑。
这顿饭,似乎比预想中,更能获取一些……计划外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