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柏春再回原地时，绮君已经走了。

但幸好绛棠花依旧在宫殿里，不知为何她比之前格外安静了些，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

到了夜降下来时，她又恢复真身，此后也是鲜少化形出来。

逶迤的苍泠山，山阳是暖阳春光。而山阴，只要站在土地上，无数刺骨又暗潮的气息便宛如一根根利刺钻入少女的身体里面。

到了月上中空时，苍泠山竟然下起了雪，少女从未见过雪，更别说这鹅毛似的风雪了。

原来去人间这般难。

但少女绝不后悔，而且她逃出宫，去人间，已然是背叛魔域。

绮君小姐说过，魔祖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背叛他的魔族，唯有一死才能得到魔祖的宽恕。

所以少女不能回头。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日出东方时冰雪才有了消融的迹象，苍泠山的石头多是苍黑色，四四方方的，若是不小心摔跤，身上肯定会落伤。

少女小心的走过风雪，天边云彩须臾之间便被高升的阳染成朱砂色，日光照下是魔域从未有的温暖。

走到山顶，一棵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映入少女眼眸，她慢慢踱过雪地走过去。

起初她以为是树叶上沾了雪才是苍白色的，却没想到是树叶原本的的颜色是银苍色。

少女站定，抬眼看去，一缕白光从树叶子蹿出，瞬间在少女眼前幻化出人形，一副小精灵模样。

它绕着少女飞了几圈，然后斩钉截铁道：“你是魔吧。”

“那你最好要小心了，中州城有驱魔阵，而且凡人最讨厌的便是魔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人间？”少女问。

“苍泠山是界山，很少有人能成功上山，你辛苦上山总不是来赏日的吧。”小精灵细小的手指指向山阳那片繁华处：“那就一定是去人间的。”

小精灵又绕她转几圈：“不过你是这千百年里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如果你真要去人间，这块琉璃石就送你吧。”

话落，一块闪烁着五彩的琉璃材质的石头便落在少女身前，少女犹豫的伸出手，它便径直落入少女柔软的掌心。

“可别小看了这块琉璃石，它可以帮你隐藏魔息，当然也会一定程度抑制你的魔力。”

小精灵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块看似不起眼的琉璃石的作用。

突然它话锋一转：“不过这都不用担心，此琉璃石乃是上古时期神族救世留下的物件，里面说不定还存留着某位神族的神力呢。”

少女大概从它这些话里总结出一个结果：这块琉璃石很有用，能让她可以自由地待在人间不被任何人发现身份。

少女正要感谢，突然山顶刮来一阵猛烈的风将她从山顶吹打下去。

山中雪起，一阵雪雾茫茫，而苍泠山再无少女踪影。

不久，魔域锣鼓声响起，震动苍泠山上的苍雪。

这是大军大捷班师回域的号角，果不其然半晌后威武的魔族大军便浩浩荡荡入域了。

领头的魔祖高头大马，身着黑袍，从容又带着威压的眼神静静地扫向一个个向他臣服的子民。

身后巨大的妖兽朝天一吼，天地皆为一颤，而明知这种行为会惹得天上不快，但连罗也只是纵容一笑。

回到宫殿里，连罗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看着那株在窗台的绛棠，他眸子暗流涌动着。

下一秒他眸子映过一抹青色光芒，绛棠花在他眼前幻化出人形。她娉婷娉婷地站在他眼前，只是眸光是木然的，像是死物。

偏偏这样的死物竟然也敢这样抱住他。

殿中传来一道“咔嚓“的错位声，年轻的魔祖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扮成她。”

连罗将被他掐断脖子的假绛棠毫不留情的甩到地上，他用力拂袖，试图拭去身上沾染的味道。

他厌恶地扫向地上的残败：“假的。恶心。”

“都给吾滚进来！”

震怒声传出，让外面候着的柏春一干人等都惶恐的从殿外急忙进来。

在她们看到地上已经没有呼吸，死状惨烈的少女时，众人纷纷膝盖一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柏春浑身颤抖着，说出的话也是支支吾吾的：“主··上。”

连罗慢慢走到她跟前，在她面前蹲下，那双血红的眼眸在看向她的那一刻，柏春像是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她听见连罗缓缓问道：“吾的花呢？”

他的声音是那么轻柔，但在柏春听来那是死亡的低语。

柏春瞬间含泪，她摇着头。

下一瞬间那股扼杀更为强烈，柏春似乎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咔咔“作响声。”

“吾再问你一次，吾的花在哪里？”

殿中一片安静，连罗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一瞬间血红眼眸中的血雾染过眼尾，又是一道咔嚓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断送，他却一点悔过也没有。

“蛊雕。”一声低呼，天空掠过几声长啸，几只巨大的似鸟非鸟、非豹非豹的蛊雕从空中俯冲下来。在落地时，扬起万千灰尘。

这些连罗养的的食肉畏兽，早已恶名远扬，食人吞骨，毫不留情。

连罗转身拂袖，殿中的侍女便全被他挥往殿外的空旷地带。

他端坐在躺椅上，看着窗外被雀鸟啃食的年轻躯体，残忍的笑了笑。

“死有余辜。”

魔域里，千香楼里有魔聚众喝酒，其中一人喝声说道。”惹得主上生气的都死有余辜。”

另一人话锋一转：“那些侍女皆说不知，那主上那株绛青棠到底去了哪里。”

又有一人说道：“我可听说了，蛊雕绕魔域寻了一天一夜，连半个踪影也没寻到。”

“这怎么可能，居然连蛊雕也没有寻到？！”

“难道是去了苍泠山。”一人猜测，但很快被众人否定。

“这是最不可能的，一个小魔去人间那是必死无疑。自寻死路的事情，傻子都不会干，何况那花又不是。”

“再说，一个从未出过宫的花妖又从何知道去苍泠山的路？。”

····

此事在魔域轰轰烈烈的做了几日谈资，后来便又被纷纷压制下去，慢慢成了魔域里的禁忌。

而风雪交加的苍泠山山脚，一位驾着牛车的白发老头将雪地里的少女救起。

风雪拂过他的衣袍，他衣袍上的仙鹤在这风雪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衣袍上飞出。

传闻，中州城外八百里有一座仙山，名葳蕤。

是当年神女怀中掉落的一颗仙石所化，因着天地灵气汇聚，是个不可多得的灵秀之地。

自然而然从几百年前葳蕤仙山，便成了众多修仙问道者的聚集地。

山上有个生着白发的老道士，最喜欢的事便是驾着牛车下山偷酒喝，而他最爱喝的便是中州城酒楼里的十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