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

肖恩的手指触碰到那张略显粗糙的债券纸张时，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刺了一下，猛地一颤。他没有立刻接过，而是死死盯着那串零，仿佛要将它们一个个扣下来，掂量出真实的重量。三十亿。这个数字在他脑中轰鸣，碾压着末世以来建立起的、关于价值的所有认知。枪口已经完全垂下，指向满是尘土的地面。

“你……”肖恩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到底是谁？”

“一个商人。”林曜收回手，那张债券依旧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面无形的旗帜，“一个相信契约和债务，并打算以此为基础，做点生意的商人。”

他不再看陷入巨大认知混乱的肖恩，转而望向格伦：“格伦先生，考虑得如何？日薪两千，现金或物资。主要工作是驾驶，以及利用你对亚特兰大及周边区域的熟悉，规划相对安全的路线。”

格伦张了张嘴，目光在债券、肖恩和莫尔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定格在林曜平静的脸上。冒险的天性和对现状的不安，最终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现金？”他试探着问，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对荒谬现实的好奇。

林曜点头，手腕一翻，一叠崭新的百元美钞出现在手中，厚度足以让营地门口所有幸存者，包括还在恍惚的肖恩，呼吸再次一滞。他抽出二十张，递给格伦：“这是定金。一周的薪水，可以预付。”

格伦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叠钞票，指尖传来的崭新纸张的挺括触感如此真实。他捏了捏，又对着光看了看水印，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确认现实的急切。“……成交！”他深吸一口气，将钞票飞快地塞进怀里，仿佛怕林曜反悔，“我跟你干！”

“格伦！”肖恩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看着格伦，又看看林曜，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手中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山的债券。“你不能……这太疯狂了！”

“肖恩，”林曜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它（他示意了一下债券）是你的了。如何处置，捍卫它的‘价值’，或者将它视为废纸，是你的事情。而我，雇到了我的司机。”

他不再理会肖恩，对格伦和莫尔示意：“我们该走了。”

莫尔嗤笑一声，扛着砍刀，大摇大摆地转身走向皮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格伦则犹豫了一下，对肖恩和营地里的其他人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了林曜。

肖恩僵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债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林曜三人走向皮卡，看着格伦甚至主动坐进了驾驶位，看着莫尔那嚣张的背影。营地里的其他人围拢过来，脸上混杂着好奇、震惊，还有对肖恩手中那张纸的质疑。

“肖恩，那到底是什么？”

“三十亿？他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格伦就这么跟那个疯子走了？还拿着……钱？”

肖恩猛地将债券收起，塞进自己贴身的衬衫口袋里，动作近乎粗暴。他抬起头，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又被一种更偏执、更扭曲的东西强行粘合起来。

“都回去岗位！”他低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加强警戒！”

他无法解释，甚至无法对自己解释刚才那片刻的鬼迷心窍。但他知道，那张纸，以及那个叫林曜的男人带来的冲击，已经像病毒一样，开始侵蚀他努力维持的秩序。而他，在接过债券的那一刻，似乎已经和这种“疯狂”绑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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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车由格伦驾驶，果然平稳迅捷了许多。他熟悉这些被废弃车辆堵塞的道路，总能找到缝隙钻过去，避开主要道路上密集的行尸群。

“老板，我们去哪？”格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林曜，态度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那预付的一周薪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他的处境和心态。

“先回城里。”林曜睁开眼，“找一家银行，或者证券公司，最好是那种有大型地下金库或者数据中心备份的。”

“银行？”开车的格伦和旁边摆弄着砍刀的莫尔都愣住了。

“钱都没用了，去银行干嘛？撬保险箱找金条？那玩意儿现在也不好使。”莫尔嚷嚷道。

“不是去找黄金，”林曜看着窗外飞逝的残破建筑，“是去找‘凭证’。”

“凭证？”

“债券，股票，地契，抵押文件……所有代表债务关系、财产所有权、或者未来收益索求权的纸质或电子记录。”林曜解释着，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计划，“系统……我的渠道，能够识别并‘兑现’部分这类凭证的价值。”

莫尔听得一头雾水，只抓住了“兑现价值”几个字，眼睛一亮：“能换钱？像你刚才给那韩国小子的那种？”

“可以这么理解。”林曜没有详细解释系统复杂的估值和兑换规则。他需要的是快速积累起庞大的、多元化的“账面资产”，无论是现金、债券还是其他金融工具。在这个实体物资匮乏的世界，拥有一个能将这些“虚拟”财富转化为即时战斗力和生存资源的系统，就是最大的bug。

格伦虽然也不太明白，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位新老板所图非小。“城中心的联邦储备银行分行，可能有你要的东西，那里的安保和设施应该是最顶级的，金库也最坚固。不过……那里现在估计行尸不少，而且可能被其他幸存者占据了。”

“就去那里。”林曜拍板。

格伦不再多问，一打方向盘，皮卡朝着亚特兰大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随着靠近市中心，行尸的数量明显增多。废弃的车辆几乎将道路完全堵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臭。格伦不得不放慢车速，依靠精湛的技术在钢铁废墟中穿梭，有时甚至需要冒险驶上人行道。

“妈的，这么多鬼东西！”莫尔看着窗外密密麻麻、听到引擎声开始汇聚过来的行尸，骂了一句，握紧了砍刀，眼神里却透出兴奋。

“能绕开吗？”林曜问。

“有点难，主要干道都这样。”格伦额头见汗，紧张地观察着路况，“前面右转有条小路，可能通向后街，或许能避开大部分。”

就在皮卡准备拐入那条狭窄小巷时，前方一栋五层楼房的楼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紧接着，几块水泥块和碎砖头从天而降，砸在皮卡前方的路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停车！不然下一波就砸车顶了！”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从楼顶传来。

皮卡猛地刹住。

林曜抬眼望去，只见楼顶边缘出现了几个手持弓箭和简易长矛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们。巷口两侧的建筑物窗户后，也隐约有人影晃动。

被伏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