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晞在神殿的回廊里奔跑，发梢的光点如流萤般在她身后拖出一道短暂的光痕。她喜欢听自己脚步落在不明材质的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是一连串跳跃的音符，这让她暂时忘记了那颗死去星星带来的沉闷感。

“小晞！快来，看看这个！”

创世神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炫耀的笑容。他周身还萦绕着未曾散去的、强烈的创造气息，让未晞感觉皮肤有些微微发麻。

她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飞到了他的身边，落入一个充满星屑与能量余温的怀抱。

“你看，”他把她举到面前，指向神殿中央那个巨大的、尚未完全稳定的漩涡。漩涡中心，正有一片全新的星云在缓慢旋转、凝聚，色彩瑰丽得超乎想象。“‘旋舞星域’，怎么样？我刚刚调整了它们的引力参数，让它们跳的这支‘舞’能持续更久一些！”

他的语气里满是得意

未晞睁大了眼睛，被那磅礴的生机与美丽所震撼。她能感觉到那片星域里每一颗初生恒星的喜悦。她用力地点点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很漂亮！它们……很快乐。”

创世神哈哈大笑，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在那里，未晞能俯瞰整个神殿，以及神殿外那片无垠的、正在不断膨胀和变化的宇宙。

“对吧？生命、运动、光、热……这才是宇宙该有的样子！”他挥动手臂，意气风发。

未晞抱着他的脖子，看着那些旋转的星辰，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片光花下，冰冷、黯淡的星核。那种熟悉的闷闷的感觉又回来了。

“可是……”她小声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嗯？”创世神侧过头，一缕发丝垂落，扫过她的脸颊。

“可是，它们会不会……也有跳不动的时候？”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花会谢，星星也会冷。它们现在很快乐，那……不快乐的时候呢？结束的时候呢？”

她仰起脸，清澈的眼眸里没有质疑，只有纯粹的、想要理解的困惑。

“如果只有开始，没有结束，舞伴会不会累？舞台会不会……太挤了？”

创世神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他有些讶异地看向肩头这个小不点。他知道她与自己同源而生，位格特殊，但他更多时候是把她当作一个需要呵护的、安静的孩子。

他从未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不是关于“如何创造”，而是关于“创造之后”。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力道温柔。

“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未晞尚且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结束是必然的法则之一，但这并不妨碍过程本身的辉煌。我们要做的，是让‘生’的赞歌足够响亮，响亮到能淹没‘死’的回声。”

这个答案像是一块巨大的、光滑的水晶，未晞能看见它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却触摸不到它真正的核心。她觉得他说的或许是对的，但这并不能完全驱散她心中的那点阴霾。

“那……回声就不重要了吗？”她执着地，轻轻地问。

创世神看着她，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旋舞的星域，眼神炽热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那无尽的“开始”之上。

“未晞，”他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爽朗，却似乎多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隔膜，“死亡与沉寂是宇宙的影子，它们一直存在。但我们的目光，应该永远追逐光明。”

未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再提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肩头，看着那些新生星辰不知疲倦地旋转、发光。

只是，在她不曾留意的时候，她身下的影子，在神殿流转的光辉中，似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沉静与深邃。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跟随光的被动存在，而像是拥有了独立的重量，在无声地思考着那个关于“回声”的问题。

神殿之外，星光璀璨，歌声喧腾。

神殿之内，一个孩子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关于“平衡”的种子。而第一个听到这颗种子破土声的，不是光，而是她脚下那片无人注意的、温柔的影子。